時間的流逝,有時會有跳躍性。
你會覺得自己前一刻還在備戰(zhàn)高考,人生充滿希望……下一刻卻坐在辦公室里,過著每天朝九晚九,等著打卡下班的重復日子。
白不言也是如此。
他只覺得眼睛一閉一睜,自己就從鄉(xiāng)間小宅里醒來,過上了世外桃源的平靜生活。
“起床了?”
白不言恍恍惚惚,推開一扇房門。
眼前是一間普通的客廳。
有普普通通的沙發(fā)和茶幾,墻角有冰箱和花瓶。
老電視的屏幕中沒有畫面,只是閃動著黑白雪花……而門窗外一切也都被混沌的白光所填充,仿佛外面的世界并不存在。
一棟鄉(xiāng)間小宅,傭兵的家。
“雞湯燉好啦……”
一個穿圍裙的女人,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正端著一鍋熱氣騰騰的湯,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墊子上,擺在了飯菜的中央。
“你今天可睡得夠晚,現(xiàn)在都是午飯時間了……懶鬼?!?/p>
女人雙手抱胸,瞪了白不言一眼,目光中滿是嗔怪。
那一舉一動的姿態(tài)中,充滿了女人味,讓白不言一時看得呆了,竟頗有心動。
“看什么看?連你老婆都不認識了?”
女人雙手叉腰,在座位上坐下。
看似溫馨的環(huán)境,卻讓白不言察覺到一絲違和感。
嗞啦。
熟悉的白噪音再次響徹腦海。
有點不對勁。
“你……你是……”
白不言按了按太陽穴,覺得頭有點暈。
眼前的女人給他一種怪異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她的名字。
不,不止是她。
白不言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
盡管一些碎片的記憶告訴他,這里是自己安頓下來的家,是一棟鄉(xiāng)間小居,有情投意合的愛人在這里陪伴。
愛人的名字叫“紅”。
她在前幾年與自己相愛,兩人正打算結婚……
一切都順風順水。
白不言甚至沒想到過,也許自己也曾在心底期盼過這種生活……配偶相敬如賓,生活太太平平,這里沒有加班,沒有壓迫……
可是,他依舊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我是誰?
對了,我是個旅行者……
可我來自何方?
我的名字是……
“白?!?/p>
“怎么了?不舒服嗎?”
女人見白不言反應不對,便湊了過來。
“你的頭暈不會又犯了吧?一天天不迷迷糊糊的……”
這女人顯然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走到白不言身前,單手捧起他的臉頰,另一只手擇撫摸他的頭頂,如同愛撫一只貓咪。
那只手一如既往地柔軟……
柔軟而冰冷。
“……”
白不言看著近在眼前的女人面孔,一時無言。
雖說她是個家庭主婦的扮相,但樸素的衣著……根本無法遮掩她出眾的容貌。
我配得上這么漂亮的老婆嗎?
尤其那雙眼睛,紅色的瞳仁……它們看上去就像神話中伊甸園的紅色禁果……帶著一種魔幻的吸引力。
她確實很眼熟……
我的未婚妻,當然眼熟了。
“呼——”
最終,白不言松了口氣,并擠出微笑。
“老婆,你真好看。”
“……油嘴滑舌?!?/p>
女人臉頰一紅,用拳頭輕輕錘打他的胸口,便轉身走向餐桌。
“好了,該吃飯了。”
她摘下了圍裙丟到一旁,又擦了擦鬢角的汗水,然后舀起一勺湯,小口品嘗著。
“嗯~味道好極了,要不要嘗嘗?”
說話間,女人已經(jīng)盛了兩碗雞湯,并將其中的一碗放在白不言的位置上。
看來,只需要坐下吃飯就好了。
蜜月期的新婚日常,溫馨而幸福……
但是——
“老婆,你剛剛端湯的時候沒戴隔熱手套,不會燙到嗎?”
白不言并未就坐,只是奇怪地看著她。
管這個赤瞳女人叫老婆……總覺得有點不順口,但二人的關系卻也沒那么生疏,還是帶著一絲熟悉的。
“怎么了,我從小就不怕燙?!?/p>
專心喝湯的未婚妻似乎并未察覺,自顧自地端起碗。
“你不喝嗎?”
她指了指屬于白不言的另一碗雞湯。
滴滴分明油脂懸浮在湯面,閃爍著金黃的光……看上去美味至極。
可白不言卻并無胃口。
他用手指碰了碰碗沿,又問道:
“剛燒開的雞湯,你剛剛直接用勺子喝,吹也不吹一下,不燙嗎?”
“……嗯?”
女人放下手里的碗,緩緩轉過頭。
嗞啦。
剎那間,白不言再度產生幻視。
餐桌上的砂鍋和瓷碗內空無一物,并沒有什么雞湯?!拔椿槠蕖本碌拿嫒菹?,變成了五官模糊的人偶模特……
唯有那對赤紅的眼瞳,維持著不變。
這樣詭譎的畫面僅僅持續(xù)了一秒。
下一刻,一切又再度復原,這里還是那個溫馨的家。
“你睡懶覺到現(xiàn)在,一點家務活兒也不干,還要挑我的毛病是吧?”
未婚妻的眼神逐漸銳利起來。
白不言揉了揉眼,感到有些心虛,便急忙道歉:
“對不起……我可能就是有點迷糊。”
他猶豫著,終究是在飯桌上坐了下來,端起碗一飲而盡。
沒什么味道。
“老婆,我只記得我還在旅行……后來怎么回到這里來,怎么都沒有印象了?”
白不言端起飯碗,卻沒什么胃口。
只是象征性地吃了點,桌上的飯菜卻很快一掃而空。
“后來被放羊的小姑娘救下來了啊?!?/p>
“然后你甚至還把她騙回了家……嗯,就是我?!?/p>
女人一邊嘟囔著,開始收拾碗筷。
“你呀,就是這樣,年紀輕輕就跟個老頭子一樣,三天兩頭就忘事情……”
“早上才叫你去買瓶醋,現(xiàn)在又忘了?!?/p>
她手腳勤快,迅速收拾了剩菜剩飯,又端著盤子鉆進廚房,是要去洗碗。
“呃……我也來幫忙吧?!?/p>
白不言撓了撓頭,總覺得還是有點愧疚。
盡管這個謎一樣的女人身上的確充滿疑點,可自己的懷疑態(tài)度也許多少傷到了人家,確實該道歉。
而且細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那么點印象?嗓音甜美的牧羊女什么的?
“不用幫忙,你有這份心就夠啦——”
未婚妻的話說到一半,就被一陣敲擊聲打斷。
咚咚咚……
如同敲門的聲音,正從樓梯旁的地下室門后傳來。
“怎么回事?是老鼠嗎?”
白不言總覺得哪里不對。
“別介意,親愛的?!?/p>
“新家就是經(jīng)常這樣……亂七八糟的?!?/p>
女人一邊洗著碗,又回頭展顏一笑。
是的,她很可愛,這就夠了。
“認真生活就好了,親愛的?!蔽椿槠捱@樣說著,“偶爾有些磕磕碰碰,或是聽到什么聲音……都別太放在心上?!?/p>
“可剛剛的聲音,我怕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白不言無力地辯解著。
“沒關系的?!?/p>
未婚妻將洗好的盤子擺入櫥柜,回頭走到了廚房門口。
她捧起白不言的臉,很專心地看著他。
“親愛的,不要打開那扇門。”
“很快……它就會自己安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