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認做得已經很好了,親愛的。”
“招待你安頓下來,給你一個溫馨的家……并且還打算為你做你想吃的紅燒肉……”
“而現在,你就這樣回報我?”
名叫紅的女人這樣說道。
初見時,她還是少女模樣……而此刻,已有妻子風度。
女人的形象似乎在不斷改變,并無常形。
“看來,一切都是你做的?”
白不言并不理會紅的說辭,只是自顧自問道。
“你束縛了病人的意識,讓他無法從底層的夢中脫身……因此現實中也就無法醒來,對吧?”
“我本以為……病人就是夢主。”
“現在看來,這個夢真正的主宰者……是你?”
他說話的同時,已經開始摸索口袋。
所幸,手槍還在。
那是自己本就攜帶來的東西,還未被改變。
“……夢?”
“你認為這只是場夢?”
紅卻眨著美眸,目光冷清。
“沒錯。”
白不言篤定道。
“虛幻的世界再美好,也是假的。這只不過是潛意識塑造的幻覺……”
“幻覺……哈哈哈。”
女人幾乎捧腹大笑,花枝亂顫。
即便是揭破了偽裝后,紅這副嘲諷刻薄的模樣,依然我見猶憐,楚楚動人。
“人的思想,不過是腦神經里的電信號,以及各種神經遞質的化學反應。”
她用手比劃出一個“手槍”手勢,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仿佛早已看穿了白不言接下來的行動。
“思想本身就是由物質所承載……”
“而物質化的思想,構架出的世界,卻偏偏要刻意稱其為虛幻?”
“你以為的虛幻……對別人來說,又為何不能是真實?”
“夠了。”
白不言心如鐵石,并不為之所動。
“休想混淆概念,老子可不會被你忽悠。”
他說話間,已經拔出手槍。
但他的槍口并未指向紅,反而是指向了一旁,被吊起來的礦工杰克。
在夢里死去,就會回到現實。
只要殺了這位混沌癥病人,然后自殺……大家就都可以回到現實世界。
事到如今,自己已完全掌握主動權。
只是,如今白不言的心中尚存一些疑惑,比如說——
“你是誰?”
“你到底想怎樣?”
話問出口的同時,正巧天空傳來呢喃聲——
【緊…急…關…閉……】
【倒…計…時…】
【三…分…鐘…】
這一次,在拉長變形的合成音中,白不言勉強辨認出了字句內容。
還有三分鐘就要緊急關閉嗎?
他并不知道造夢機為什么緊急關閉,也不知道關閉了會發生什么。
但保險起見,最好還是三分鐘內自殺出去的好。
只是,現在身處夢的底層,這里的“三分鐘”怕是遠不止三分鐘了。
“呵,我是誰?我想怎樣?”
紅的面容終于升起一絲不悅。
能看出來,她生氣了。
“我叫紅……我是滿足你欲望的人。”
“你心里期盼著,渴望著,卻不敢真正動手的欲望……”
“想簡單粗暴地擁有美好,卻不肯去放手奪取的東西,我給你創造……你想解決麻煩,卻又不肯弄臟手的東西,我教你怎么拿……”
“夠了!”
白不言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話語仿佛有魔力一般……讓自己心頭一直壓抑的某些小念頭,正如雨后春筍一般冒起來。
咔嚓。
子彈上膛,槍口對準杰克。
白不言回想起大學課堂,老師們教過的“三項辯證法”……那是理性派的標志。
他開始沉聲論斷。
“整個小鎮里只養牛羊,沒有雞鴨鵝,沒有豬……不,這里甚至連菜市場都沒有。”
“但你卻偏偏想燉雞湯就可以燉雞湯,想做豬肉就可以有豬肉……”
“由此可證,第一重檢測——”
“這世界的內容極其個人化,因夢中的個人意識而塑造,不具備客觀性。”
“遠景總是布滿迷霧,或是被建筑,高山遮擋……房屋大多緊閉門窗,人臉也總是模糊,看不清細節。”
“第二重檢測……”
“這世界的分辨率有限,不具備無限可分特性。”
“第三重檢測……”
說到這,白不言突然卡頓了一下。
草,我并沒有圖騰。
但他隨機應變,又換了個口氣——
“在這個世界,小鎮的居民沒有口音方言,放羊的女孩皮膚依舊白皙,居民的休閑時間大于工作時間……”
“人們不需要維持生活生產而辛勤勞作,世界的運轉不參考時令四季,星相歷法……”
“即便初來乍到的旅行者,也會受到熱情款待,甚至娶妻生子……”
“一個不要房車彩禮,不會嘮叨抱怨,永遠體貼溫順,甚至貌美如花,拼湊了所有優點的完美配偶。”
“兩人永遠保持著新鮮感,雙方不會出軌,相敬如賓……”
“像這樣的世界……”
“這樣美好的世界……”
“一,定,是,假,的!!!”
說到這里,白不言已雙目圓睜,語氣有些發狠,幾乎咬著牙根。
砰!
砰!砰!
最初是一槍,然后又如同泄憤一般,連開數槍。
被吊著的礦工杰克,終于解脫了。
啪啪啪。
紅輕輕鼓掌,欣賞這一幕。
她既不出手阻止,也不開口諷刺,只是依舊“我就看著你表演”的神情。
于是,白不言又將槍口對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生怕再耽誤就會失去這份勇氣——
砰!
世界猛然一閃。
在這一刻,白不言覺得身體變輕了。
他頭一次察覺到,從夢里醒來的細膩過程……
仿佛攝像機開了美顏高光,一切都變白,變亮了。
一道“接引”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頭頂,將他極速向上拉伸,視角也變得像“防盜門貓眼”一樣,有些變形——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
難怪在神話里……會有“飛升天國”的說法……
難怪在課堂上,老師會說,越高層的世界,越接近于真實……
白光籠罩世界。
呼,呼——
白不言從病床上緩緩醒來。
“紅……?”
他依然喃喃念叨著夢中女人的名字。
環顧四周,看著診室熟悉的布局,他終于確認了自己身處現實。
隔壁床的那位病人,現在也正逐漸產生意識,在床上輕輕翻身掙扎。
“白!你醒了!?”
坐在一旁的明衣驚喜道。
她拍了拍豐滿的胸口,看著造夢機上“剩余一分鐘”的提示,大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你小子……”
盡管白不言還在發呆,沒有回答,可明衣回頭一看病人的狀態,便立刻明白發生了什么。
“你成功了?太好了。”
“在第幾層找到的夢主?哦不,你在下面呆了多久?”
明衣稍一思忖,便換了個問法。
從深層夢中醒來,很難記得清細節……反而是從時差上更容易判斷。
“我不知道。”
白不言走到一旁的洗手池,擰干了冷毛巾,擦了把臉,這才回過神來。
“可能有幾天……幾個星期?”
“……”
明衣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至少五層以上了。”
“……你,有找到自己的圖騰和異能嗎?”
在過于深層的夢里,夢主和入侵者的意識會逐漸不分彼此,混雜起來。
按理說,超過五層的地方,普通人應該能找到,與自己“信仰”和“圖騰”有關的,先天異能的東西才對。
“很遺憾,沒有。”
白不言一邊洗臉一邊答道。
除非……那個叫紅的女人,就是我的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