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行啦，又開始搬出你們那些謠言，開始四處騙人了。”

“你們這些神棍……”

哐當。

安雅將一瓶開了蓋的啤酒砸在桌上，又給每人面前放上一個杯子。

甚至連莉莉也不例外。

盡管讓小朋友喝酒是有點違規的……不過本地的成年是16周歲計算，因此倒也不做數了。

“來吧各位，喝起來。”

“別聽某人瞎忽悠了……她除了臉蛋漂亮，說話漂亮之外，身上其它的東西都不可靠。”

說罷，安雅先給自己倒滿了一杯，一口就灌了下去。

“就算真的世界末日了，又怎樣？”

“多想想你自己吧，傻妞。”

不知何時起，安雅解開了頭發，將殘留著染色痕跡的卷發向腦后一甩，開始放飛自我了。

她端起了酒杯，把椅子搬到安吉拉附近。

“安吉拉，永遠別忘記，我們只是實驗室里逃出來的小白鼠。”

“雄鷹集團，或者說……它背后的伊戈帝國，在全世界各個海軍駐地的附近，一共明里暗里部署了多少個生化實驗室，你知道嗎？”

“就光抗排異藥，我就吃了三種。”

“你呢？那套什么螞蟻試劑系列，你用過多少種？靈子輻射你積累了多大劑量？”

“動腦子好好想想吧……就我們這些實驗的殘次品，身體里留下有多少隱疾，多少定時炸彈？”

“壽命能有多長？”

“還世界末日呢……你活得到世界末日那個時候嗎？別做夢了。”

安雅低頭嗤笑，手腳開始不老實起來。

她說話間，又倒了一杯酒，并假借遞酒的機會，湊到安吉拉身旁，試圖摟住她的肩膀……

然后，被躲開了。

“這就是你放縱的理由？”

安吉拉不經意地躲開，神色保持著清淡。

她并不想和這位“好姬友”再續前緣。

“身體不好，就更應該好好調養。”

“這些年我煙酒不沾，生活節制，不吃刺激性氣味的食物，就連入夢次數也嚴格控制，從不用夢之沙……為的就是調養身體。”

“我珍惜生命，也想好好活下去。”

“還有，我現在喜歡男人。”

說完這些，安吉拉又挪開椅子，反而向白不言這邊靠了靠。

于是就有些尷尬。

白不言很識時務地保持沉默，又給自己舀了一碗海鮮粥，默默吃著。

飯菜味道不錯，八卦聽著也挺好。

這就夠了。

“哎，看來這兒最大的贏家是你啊，小解夢師。”

安雅嘆了口氣，將笑容收斂，意味深長地望向白不言。

“不僅害得人家為你牽腸掛肚，現在連一向高潔不群的圣女也對你動心了。”

“好吧，這些確實是你應得的。”

她又倒了一杯酒，推到白不言桌前。

“出身泛東盟，學歷又高……背后有母校和大國做靠山，為人又不錯。”

“像你這樣的優秀青年，跑來我們窮困的羅特群島做什么？”

“總不能是來討老婆的吧？”

“說起來，我們這里，確實會有不少小姑娘，眼巴巴地想爬上你的床……畢竟只要嫁給你這種人，就有機會趁機移民，轉化身份，去更安全的東方大陸……開啟新生活。”

“你要不考慮一下我吧？”

“或者，我家莉莉也行。”

一番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有些露骨了。

白不言看著近在咫尺的三個異邦女孩，一時如坐針氈。

他雖是個老實人，但情商還沒低到聽不懂反話的地步……

安雅明著是調戲自己，但實際上是暗諷好姬友，覺得這位圣女是想嫁給自己，借機移民轉化身份吧？

南洋異域的居民并不像東方人一樣含蓄，說起這種話也明目張膽。

是時候轉移話題了。

于是，白不言轉口問道：“說到莉莉……她有和你提到，關于漢克酗酒和賭博的事嗎？”

他假裝不經意地看了眼莉莉，發現小姑娘正微微搖頭，向他使眼色，努力表示自己確實有好好保守秘密。

但這一切似乎瞞不住安雅。

她只是擺擺手，滿不在乎地一笑：

“你是說，你好心出手，幫忙給我父親洗腦的事，對吧？”

“莉莉沒有告訴我，但我能猜到。”

“其實沒關系，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雅面頰有些紅潤，似乎酒意上頭。

自從最近的治療之后，她仿佛想開了很多問題，整個人不再猶豫糾結，下定了決心。

“就漢克那個廢物，你別說是給他修改意識了……”

“你就算直接出手一槍斃了他，我也只會跪著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全家。”

“要不是之前身體不好，我早就想親自動手了。大不了蹲個幾年監獄，反正我是個精神病，可以從輕發落——”

“姐姐！”

莉莉大聲打斷了她。

小姑娘顫抖著從座位上站起，眼眶里有東西閃著光，就要滾落出來。

她一度拼命想要維護的家，最終還是要碎裂？

不，小姑娘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在座的四個人輪流訴苦之后，眼前這頓豐盛的晚餐……也終于告一段落。

現在大家都沒胃口了。

“別傻了，我的小妹妹。”

“戰爭就快要來了，羅特群島，甚至附近的整片海域，很快就會完蛋……這一點，圣女的預言并沒有錯。”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安雅又喝下一杯啤酒，紅著臉說道。

“就在前幾日，以前跟我簽約的那個傭兵公司，已經找上門兩次了。”

“他們正在招人。”

“從前，這群人還偽裝成什么愛心組織，而現在，他們連演都不打算演了……四處返聘老兵，傭兵，機甲兵……包括我身邊的各種參賽選手。”

“你想想，這代表什么？”

聽到這，年輕的莉莉可能不明白，但白不言和安吉拉可算是聽明白了。

羅特群島本就是個敏感的地方，地處東西方勢力交界地，卡著世界交通的海峽，而且近兩年還發現了價值不可計數的靈脈富礦。

這里是兵家必爭之地。

就在前不久，白不言被雇兇綁架的事還上了國際新聞來著……自己還去了一趟都司駐地，學姐那邊貌似還跟泛東盟的官方有聯系。

世界末日可能未必，但世界大戰可真不遠……

“莉莉，你很快就要成年了。”

“漢克是個拖后腿的廢物，母親的病根本沒有救，而我的壽命又不會太長……”

“所以，我要提前給你規劃好未來。”

“比方說，我們眼前就有一個機會……那就是他。”

說到這里，安雅指了指白不言。

白不言無奈捂臉扶額，手里的筷子停了下來。

行吧，這下沒法裝作聽不到了。

他兩手一攤，問出了經典句式——

“你想從我這得到什么？”

“一個交易。”

安雅突然坐直了身體，正色說道。

她指了指莉莉，又指了指自己。

“我向你提出一個交易，白。”

“我希望你將來能娶莉莉。”

“啊？？？”

白不言心里一咯噔，但還是假裝聽不懂，很疑惑。

他其實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但作為一個沒什么同情心，怕麻煩，而且“劇毒”纏身的人，他現在沒工夫管這些民間疾苦的事。

白不言并不是什么善茬……盡管他一直努力裝作正常人。

“你是大學生，再過一陣子就會回到學校，回到你的國家，從此和這片土地說再見，對吧？”

“就算在此期間，羅特群島發生政變或是戰爭，也應該會有飛機甚至軍艦，把你們這些金貴的大學生或是海外商人給接走，回到你們的東方老家，對吧？”

安雅一番話說得有條有理。

她好像喝醉了，又好像沒有。

“你前不久上了國際新聞，一大堆目光正盯著你，所以你的身份很敏感。”

“莉莉的年紀還不夠結婚……可如果你讓她懷孕了呢？”

“借助著輿論壓力，你就能名正言順把莉莉帶回到東方，讓她從此逃離這片土地，轉化身份，成為泛東盟的合法公民，去接受更良好的教育。”

“而我會留在這，殺了漢克，并接受傭兵公司的招募，面對接下來的動亂。”

安雅的語氣很平淡，但說的內容卻恐怖異常。

從那沉穩的表情上能看出，這一套方案早就已經想好了。

她平和地敘述著一切，仿佛死豬不怕開水燙，只是在陳述無關的事情。

“只要你答應交易……那從現在起，我可以完全成為你的東西，任何形式，任何意義上，你可以隨便使用我，包括讓我開著機甲去殺人，或是使用我還沒被人碰過的身體。”

“我會把家里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變賣掉，全部交給你。”

“在你帶著莉莉離開后，我可能會死于戰爭，成為逃犯，又或是被人抓住之前自殺……”

“這段時間里，我們的母親斷了經濟來源，她很快就會死在醫院，從慢性腎炎和一系列并發癥里得到解脫。”

“那樣一來，無父無母的莉莉就再也沒有了后顧之憂……這個腐爛的家庭不會再成為她的拖累，可以放她出去，自由飛翔。”

“然后，你可以帶著她，去文明的世界里過上好日子。”

“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作為逃犯和逃兵，活了下來，跑了出來……那我這條命的后半生就屬于你了，我會完全為你賣命。”

“莉莉是最好的人質，不是嗎？只要你對她好，我就可以同時做你的保鏢，情人，床伴……”

“怎么樣？這交易劃算嗎？”

“……”

這女人真他喵的瘋了。

白不言擦了擦冷汗，平復了一下心情。

“安雅小姐，你清醒點。我現在自己都身中劇毒，能不能活下去都另說呢……”

“不可能。”

安雅當場反駁。

“你如果真是那個神話里的先知，你就是‘唯一’，是整個戲劇舞臺上的主角，不可能輕易死掉。”

“神棍們的預兆雖然離譜，但大方向上一直沒有錯……現在，既然連一毛不拔的圣女都委身于你，那我也相信你的未來。”

“我們也算認識一陣子了，白。”

“你和我們有點交情，條件不錯，品行良好，又講信用，還剛和雄鷹集團結了仇……甚至立場都和我們相同。”

“像我們這種條件，如果想配得上你，搭上你的順風車……就唯有出賣自己所有的一切，你才有可能答應，不是嗎？”

“所以，我提出這個交易。”

“……好吧我懂了，你居然是認真的。”

白不言嚼著一塊生章魚腳，差點咬到舌頭。

安雅這個瘋女人，明明剛還在嘲諷人家圣女是危言聳聽，是迷信……結果到頭來，她也相信預言這一套東西。

看來，對于常年治安不好的地區而言，人們對戰爭的敏感性確實高很多啊……

“我再想想吧。”

白不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現在心情更加復雜了。

今天本來是專門找圣女算賬的，順便問一問有關女神和夢中場景的信息，再問問莉莉父親的事情后續……

結果誰曾想，更要命的事一茬接著一茬。

納米蟲中毒的問題也許暫時沒危險，畢竟有神秘的夢中女神兜底，死是死不了的。

可有關什么末日預言，世界大戰的東西，就涉及到太多了……

明明我只是個來做畢業設計的學生啊。

入夢的技術都才剛剛入門，異能也尚未覺醒……怎么就會有人想著要嫁給自己，甚至變賣一切了？

現在的我，可沒法做出這種大抉擇。

白不言非常有自知之明。

他當然清楚，這三人里真對自己有點感情的，可能只有莉莉……安雅和安吉拉，一個是為了生存而歇斯底里，一個是對女神和預言的迷信。

她們并非追隨我，而是追隨力量。

還是學姐對我最好……

“還是先喝酒吧，三位美女。”

白不言想了想，先舉起酒杯。

“再聊這些壓抑的東西……讀者們就快看不下去了。”

這已經是他情商的極限發揮了。

他看向另外兩人，又開了一瓶酒。

“莉莉可以喝湯代替……呃，圣女大人的話，能破例嗎？或者你也喝湯？”

“沒問題，我遵從先知。”

安吉拉倒出人意料地配合。

于是四人舉杯，終于緩和了一下壓抑的氣氛。

“來，為我們這些可憐人的相聚，干杯。”

“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嗯，今后大富大貴，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乒乒乓乓……

四個酒杯碰在一起，四對復雜的眼睛也彼此對視。

如果，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就好了……

所有人都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