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愚人節。中國人有把所有節日都過成情仁節的特異功能,愚人節也不例外。
于是,我旁邊的兩人,從早到晚都被“告白”玩笑包圍——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季冬云桌子上擺滿了各種禮物與情書,看來學校里的女生將**節正好位于寒假這樣一件憾事用愚人節來彌補。
沈微琪桌子里也有一堆沒有拆封的情書,至于那些吃的巧克力或糖果或餅干,都被她分給班上其他同學了,現在,她正扭頭拆季冬云桌子上的東西。
比如,情書。
我一直都覺得,寫情書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季冬云指出那是因為我完全沒有浪漫細胞,或者,沒有一點身為女人應有的女人味。
廢話,我是女生,要什么女人味。
但是,沈微琪絕對有。
她翹著蘭花指,輕聲細語。那些肉麻而青澀的情書字句從她口中流淌出來的時候,竟帶著一絲香甜的氣息,就像剛出烤箱的,焦黃噴香的蛋撻一樣。
我斜著眼睛看到,范文彬的額頭都紅了。
美麗的人,讓文字也變得活色生香起來。
季冬云一把抓過情書,瞪了沈微琪一眼:“夠了。”
“哇!好兇哦!”
沈微琪一邊這樣說,一邊吐出小舌頭,裝出一副可愛的模樣,旁邊,范文彬默默低下頭。
我也轉過臉。
如果這就是女人味的話。。。我這個女漢子還真是要好好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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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人評價為女漢子,是在國中一年級下學期,記大過之后。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郭媛愛仗義幫助朋友,與街頭混混大戰三百回合的虛假新聞傳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
幾乎讓我成了全校人關注的焦點。
大多數人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我看上去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也有人認為是真的。
“不明白你們為什么覺得郭媛愛文靜。說不定她就是個女漢子。”
說這話的人,在那之前,基本上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叫劉備,外號,皇叔。
是隔壁班的班草。成績一塌糊涂,酗酒,打架,夜不歸宿——這些是給他的標簽。
我和這樣的人,原本是沒有交集的,只是因為聽到了他的這一句評論,抬頭看了看他而已。
然后又低下頭。
什么班草嘛,很一般啊。
我只對長得美麗的人格外在意。
幾個月之后,暑假的某個晚上,回家路上,感覺身后有人跟蹤。
回過頭,又是當時的那個混混。
流里流氣的男生,染著黃毛,嘴里叼著煙,不懷好意。
而我們此時,正站在一條弄堂的中間,前后無人,黑咕隆咚。
啊,正合適呢。
我把那人打進醫院骨科。
醫院里,爸爸看著我,恨鐵太成鋼:“送你去學空手道是讓你學會自保,不是讓你打人!”
“我這是防衛過當。。。”
“怎么就不知道自我控制!”
“是他太弱了。。。”
“那倒也是。”爸爸被我說服了。
我覺得,我一定是個生錯了性別與朝代的武學奇才。
記大過之后,爸爸吸取教訓,雖說不鼓勵我主動找事,但是學點傍身技總是沒有害處的,于是幫我報了一個空手道短期速成班。
不知是我真的天賦異稟,還是從小向往名偵探柯南里小蘭那一身漂亮的空手道絕技,總之,短短兩個月,打遍道館無敵手。
啊,主要的原因大概是與我一起學的幾乎都是三年級以下的小學生。
不過不管怎樣,這一戰,我對于自己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似乎,打架的感覺,很不錯啊。
最重要的是,在道館里,認識了很不錯的朋友。
就是劉備。
以前不覺得他帥,因為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但是在道館訓練的時候,整個變成了另一個人。凌厲的雙眼,干凈利落的身手,一呼一吸,吐氣短促有力,打套路時幾乎能聽到由丹田擠出的空氣在口腔處爆裂的聲音。
那副模樣,比在學校里見到的他,美多了。
到了對戰時,因為我們兩個年齡相當,所以我的對手一直是他。
訓練第一天,我就用蠻勁兒把他摔了個狗啃泥,所以,劉備說我是個女漢子。
在幾個月的訓練中,這種印象,更加加深,直到暑假那晚,離開道館后,被混混兒堵在弄堂中還能全身而退,劉備才放棄了女漢子三個字。
他開始稱呼我為,哥們兒。
壓根沒有把我當女生看。
這樣也很好啊,方便我欣賞美。
只不過,那時候我并不是單純的欣賞。
人嘛,總有那么幾次瞎眼的時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覺得這個人也不錯啊,做男朋友的話,就好了。
這個念頭明確的時候,是國中二年級開學。
于是,為期一整年的壞掉的生活,登上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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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沒有晚自習,是難得能提前回家的日子。我計劃和媽媽一起去醫院把那條蠢狗和他的小伙伴接回家。季冬云知道后,要跟著一起去。
下午放學,我收拾好了書包,甩著耳機線站在門口等打掃衛生的季冬云出來,金黃色的夕陽從走廊外斜斜灑進來,照在右半個身子上,另一半則被黑暗籠罩。
走廊里的人漸漸少了,歡笑聲與打鬧聲被寂靜所取代,人的氣息正在迅速消失,明明還有不少學生在,但潛藏在黑暗中的某種東西似乎用它們的魔力,將人的存在,一點點抹殺。
這所學校,是它們的地盤。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空蕩蕩的走廊深處,傳來歡快的腳步聲。
之所以能用歡快來形容,是因為我還聽到了隱約的歌聲。
是大街小巷流傳的那種洗腦歌,讓人聽上一遍就再也忘不了。
然后,樓梯口,腳步聲的主人出現了。
我下意識探頭看了一眼。
乍暖還寒的天,她只穿了一條明黃色連衣裙,拉直的長發披肩,紅潤的嘴角邊有兩個俏皮的梨渦。
淺棕色的瞳孔顏色暗淡,像是摻了太多牛奶的巧克力。
身體倒像是巧克力棒,干瘦,黯黑。
是個比普通高一點,但是沒到美麗這個程度的女生。
對方轉眼到了我面前,見我看她,立刻湊過來,好聞的茉莉花香直沖我的鼻孔。
“沈微琪在嗎?”
我對這個女生的好感度減半。
“在班里。”我指著沈微琪嬌小的背影。
教室里還沒有開燈,昏黃卻刺眼的夕陽是唯一的光源,沈微琪整個身子隱藏在光的影子里,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憐。
黃衣女生道了聲謝,蹦跳著進去,從后面一把抱住沈微琪。
“啊!!!啊啊啊啊啊!!!于蘭!!!要嚇死人啦啊!!!討厭啦!!!就猜是你啦!!!”
兩個女生打成一團。
不可否認,那場景很美——
“呼!”
覺得耳畔有風,我下意識揮拳打回去,卻抓到了一塊抹布。
正疑惑,季冬云拎著書包走過來:“你身手不錯。”
“啊。”
我把抹布扔在一邊,與季冬云離開教室。
坐上車的同時,季冬云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短信,臉上掠過一絲驚訝。
我問:“怎么了?”
“沒什么。家里的事。”
那之后,季冬云一直沉默著,像是被奪走了語言與表情。
他遇上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