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后沒有立刻排座位，我們依舊按照最開始隨便坐的位置坐著。清晨，李燦另一個女生同時趕在早自習的鈴聲響起來之前踏進班門，還沒有坐下，就聽見有人叫李燦的名字。

“李燦，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全班還有幾個沒有來的！”

班主任的聲音不大不小，卻也足以讓全班學生都安靜下來。

有人放下了書，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有人蹙眉，像是擔心，又像在同情，還有人暗自慶幸自己來得早。

李燦轉過身，微微鞠躬：“對不起，下次我會來早一點。”

班里響起幾聲嘆息，像是被精妙絕倫的預告片吸引過來的看客發現正片里的精華全被剪輯在預告片里一樣，索然無味又大失所望。

我沒有理會那些人，坐下。

班主任伸手敲敲李燦的桌子，用沒有什么起伏音調的聲音說道：“成績不好就得知道笨鳥先飛！多和人家學習好的同學學學！”

這下子，譏笑聲放肆起來，笑的人大多數集中在前三排——那是原來的這個班里的學生，其中也包括同樣幾乎遲到的那個女生。

李燦紅了額頭，連忙點點頭，坐下，班主任邁開那一雙纖細挺拔的白腿，走向講臺。

這時候，早自習的上課鈴結束了，班主任在講臺站定，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我來說幾個事。。。”

我看著她的嘴，那張櫻桃般紅潤的嘴里吐出的臺詞，我一個都沒有聽進去。我在想別的事。

那個一同遲到卻沒有被罰的學生，與她是什么關系呢？

我必須弄清楚這一點，以此決定我在這個班里的立場。

于是，我寫了一個字條，遞給李燦。

她掃了一眼，又看看我，皺了下眉，小聲說：“有道理！”

我對她笑。

果然李燦還是李燦。

小學時候我就發現，李燦是個搞刑偵的天才——或許與遺傳基因不無關系。她的父親一家，就像我家那樣，集中于從事刑偵相關的工作，而李燦除了遺傳家族矮胖之外，很明顯還有事無巨細的觀察能力與抽絲剝繭的分析能力。

我負責提出猜想，她負責尋找蛛絲馬跡進行證明。

如果果然如我所想，那么今后在這個班的立場就會明確很多。

至于李燦為什么會心甘情愿幫我這個忙，自然是因為。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啊。

同為女性的我，深諳此道。

課間。

李燦正埋頭寫作業，忽然一本厚書“砰”得砸過來。

李燦的身子一傾，手中筆往前一蹭，桌子上的書掉了一地。

我幫她撿書，她回頭，尋找罪魁禍首。

“對不起哦！本來是想扔到組長桌子上的！”

熟悉的臺詞再次傳進耳朵，我下意識抬起頭，看見沈微琪和她的女同桌一臉燦爛微笑。

我深吸一口氣，將地上的東西全都拾起來，然后坐好。

李燦沒有說什么，黑著臉將書遞給組長，繼續寫作業。

三分鐘后，李燦忽然抬起頭，看著我：“你信嗎？”

“信什么？”

“信她不是故意的？”

那雙烏溜溜如黑珍珠的眼睛盯著我，一眨不眨，竟和華倩林的那雙眼睛有幾分相似。

曾經，她也這樣盯著我，問同樣的話。

－－－

“你信嗎？”

華倩林坐在健身器材上，搖晃著那兩條黑嫩的長腿。

我坐在旁邊的秋千上，左右晃蕩，嘴里咬著棒棒糖：“信什么？”

“信她不是故意的？”

彼時是國中二年級，與劉備分手后，打架之前，因為偶然在家附近的公園里遇見了華倩林，立刻被她熟絡得拉住，聽她大吐苦水。

什么因為被開除所以被媽媽趕出家門，什么住在哥哥家里，邂逅了自己人生中的白馬王子，什么白馬王子身邊的狂蜂浪蝶太多，心里很不安，什么今天忽然收到了一條莫名其妙的挑釁短信，然后對方又說是發錯了。

華倩林合上手機，雙手抄進兜，撇著嘴：“反正我覺得肯定是來示威的！”

“要和你搶男朋友？”我實在不明白怎么還會有別的女人看上華倩林那個豬頭國王子一樣的男人——當然，在那個時候，除了家里的三哥以及馮玉策，別的男人在我眼中基本上都是豬頭國國民。

華倩林當然很寶貝自己的王子，翻著白眼看著我：“當然是！哎呀，煩死了！要是真的怎么辦？要是他不要我了怎么辦？要是——”

“那就把短信給他看啊。”我打斷她的抱怨，“畢竟你是他女朋友，你吃虧，當然要和他說。”

“怎么可能！”

華倩林大驚失色得看著我，仿佛我就是那個在幻想世界里已經拋棄她的豬頭王子：“這種事情怎么能和他說！說了我就輸了！”

“為什么？”

“那會顯得我——哎呀，和你說也說不通。”華倩林跳下健身器材，又搬出她那句經典臺詞，“你還太小，什么都不懂呢！”

“切，你也就只比我大一歲而已。”我不屑，華倩林還要說什么，手機響了。

看她看到號碼后那幸福的模樣，我自覺站起來：“走了。”

華倩林沖我點點頭，全身心放在手機上。

然后，在我邁出第一步之前，華倩林爆出一句粗話。

“你TM是誰！”

我愣住。

－－－

“媛愛？”

李燦伸出她那圓滾滾的手指頭，在我面前晃：“怎么了？”

“沒，想到一些事。”我搖搖頭，“初中一個朋友，有女人想搶她男朋友，故意用那個男人的手機給她打電話。”

剛一說完，李燦的臉就黑了下來，像是一口吞下一整塊鵝肝醬齁住嗓子一樣。

這回輪到我問她怎么了。

李燦的嘴角有些抽搐，但最后只是問：“你那個朋友和她男朋友分了沒？”

我點頭。

李燦眸子里的光亮立刻暗了下去。

我補充：“但不是因為這件事。”

“這樣啊。”李燦還是沒有恢復精神，然后，上課了。

這節是班主任的課，我們立刻掏出課本，認真聽課。

晚自習，地理老師坐在講臺上寫教案，我做完了試卷，抬起頭，轉轉脖子，順便，看美人。

從李燦那里打聽到了那幾個美人的名字。

病西施名叫高云，很平常很普通的名字，也很符合本人如云卷云舒無法捉摸的只可遠觀不可握在手中一般的美。

混血校花名叫王夢雅，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據說外婆是沙皇俄國某個公主的女兒，今年雖然已經六十多歲但依舊魅力非凡，而王夢雅雖然只繼承了四分之一的血統，其高貴的氣質依舊難以掩蓋。

最后那個長發美人，我承認我看走眼了——在聽到名字的瞬間，我就知道。

他叫白瑞涵。

沒錯，我用的是他。

那是個偽娘。。。

活生生的偽娘。

我說怎么覺得胸很平，骨架略大，原本就是個男的，但是，大家對于他男扮女裝來上學似乎反應并不大，就連新來的學生也沒什么表示，難道是我大驚小怪？

不，無論怎么看，這種情況都不能夠歸進常識或者可以忽視的類別。那么就只有一個結論：還沒有人發現他是個男人。

可能嗎？

我盯著白瑞涵出神。

被他察覺，他背過身。

我有點尷尬：剛才的那副表情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樣的。如果是季冬云的話，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說我是癡漢。

可惜，季冬云不在身邊。

我郁悶得重新拿起課本，忽然覺得有人在看我。

抬起頭，窗外，站著班主任。她正雙手抱肩，陰測測得盯著我。

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后露出一個微笑。

班主任隔著窗戶，教訓了我一句。

這一次是我大腦短路，自找的。

－－－

兩天后，李燦將我拜托她調查的事情搞清楚了。

“是霍佳怡，班主任親姐姐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