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人聲鼎沸。
我靠著大樹,斜眼看那些瘋狂尖叫的女生們與真正喜歡籃球的男生們。
李燦站在我身邊,努力踮腳,最后放棄,憤恨道:“全世界的高個子都圍在前面,什么都看不到!”
我想笑。
放棄看球,李燦接了個電話,然后對我說:“大蕊子要過來。”
我點頭。
大蕊子,是李燦從初中開始一直到現在的好朋友,達到了同床共枕的級別,要不是兩人身高懸殊,恐怕連同一件衣服也可以換著穿。
大蕊子大名叫劉蕊,也許是名字里心太多,過猶不及,所以本人有些缺心眼,這件事我在第二次與她接觸之后就發現了。現在是與她第三次接觸。
不多時,遠處煙塵滾滾,大蕊子翻滾而來,手里提著一大袋飲料,上氣不接下氣,將飲料往我懷里一堆:“請你們喝!”
我看了一眼數量,略多。
大蕊子面紅耳赤,抹了一把汗,道:“他們踢球的,也請他們喝。”
“踢球?”
我越過籃球場,看向被橙紅色塑膠跑道環繞在中央的足球場,恍然大悟:那里正活躍著幾個運動健兒,雖說沒有籃球少年矚目,但也閃耀著名為陽光的青春氣息。
我回過頭。問:“是哪個呢?真正想送飲料的。”
再一次地,大蕊子的臉紅了。
正此時籃球比賽中場休息,季冬云隨手接過圍觀女生遞來的毛巾,擠出人群,朝這邊走過來。李燦沖他揮了揮手,然后拉著大蕊子往操場走去,大蕊子不明所以:“干嘛?干嘛走?呀!那是季冬云啊!天哪!真帥!”
李燦一臉黑線將她搬走。
季冬云走到我對面,伸出手:“水。”
我從包里掏出保溫杯,擰開,遞給他:“加了檸檬和蜂蜜。”
季冬云仰起頭,一飲而盡,夕陽余暉灑在滿是汗珠的頭發上,閃著光芒,和其他美人不同,很柔和,一點都不刺眼。
好像只要我伸出手,那光芒就會將我溶進去一樣。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周,季冬云抹干凈嘴,將杯子還給我,雙手叉腰,不悅:“你又只在旁邊看。旁觀者嗎。”
我沖那銅墻鐵壁一樣的人群努努嘴:“來得太晚,沒擠進去。”
季冬云嘆口氣,伸手拽住我的手臂,不由分說拉著我走向籃球場。
我覺得,臉有點發燙。
“干什么啦!放手!會被——”
“喲,是弟妹嗎!果然名不虛傳啊!”
球場盡頭,傳來一個男生的玩笑聲。
原本喧囂的籃球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卻沒有一個人看我。
片刻后,議論聲四起。
知道季冬云的人很多,知道我的人卻不多,更何況,這里有不少從市三中追過來的女生,她們說什么,不用聽我也知道。
大概就是,可惜啊,有女朋友了,或者,這個人是誰,沒聽說過,之類的。
我用腳尖踢了踢季冬云的腳后跟,季冬云笑著松開手,走向那個發話的男生,笑笑:“唐哥抬舉了,稱不上弟妹,還沒追到手。”
全場又是一片嘩然,這下子我可以確信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了。
這得是有多傲啊。
大概是這樣評價我的吧。
被季冬云叫堂哥的男生還準備說什么,下半場的哨聲響起。
我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分鐘休息時間才結束。大概是裁判覺得場面有些尷尬吧。
不管怎樣,我挺感激她的幫助。
這樣想著,我抬眼望過去,卻看到于蘭捏著哨子,也正在看著我。
啊,前言撤回。
我想,我惹上了不想惹的麻煩。
下半場開始,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又回到球場上,但,還是有不少好奇的女生在打量我。
我一個人站在人群最前方,雙手抱肩,目視前方,很不自在。
來個人與我搭個訕也好啊。這樣子太尷尬!
就在這時,天使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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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唐原。”
是剛才和季冬云說話的那個男生,市三中籃球隊主力,高三,身高,大概有190公分吧。
站在他旁邊,連我都有小鳥依人的感覺!
“郭。。。媛愛。”
我小心翼翼打量四周,似乎因為他的原因,我更加引人注目。
李唐原咧嘴笑:“我知道你。冬云整天掛在嘴上。我倆以前鄰居。”
“這樣啊。”
我仔細觀察李唐原的長相:說不上帥氣,但有不怒自威的大哥風范,五官端正,剃著平頭,很精神,嘴角有道三公分左右的傷痕,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但笑的時候又很溫暖。
**大哥?
不過,和季冬云真是一點都不像啊。堂兄弟之間一般不是好歹還是會有點相似之處的嗎
“又是親戚,又是鄰居,你們關系很好吧。”我問。
李唐原挑起一根眉毛,想了一會兒,搓著手笑起來:“你誤會了!他叫我唐哥,唐朝的唐,我名字,李唐原,不是親戚的那個堂哥!”
“哎?”我還以為是堂兄弟呢!
“不過搬家之前我倆經常被鄰居說像兄弟!”李唐原點點頭,“他打籃球還是我教的。這小子太聰明,什么都是一學就會。打籃球也是。”
我轉過頭,看向籃球場。
再看籃球場邊那些瘋狂吶喊的女生們。
嘛。似乎能夠理解親媽粉的心情了。
對話還在繼續。
“我說,冬云挺不錯的。你就從了他唄。”李唐原說這話的時候目視前方,沒有微笑,像是在逼迫良家婦女的鄉紳土豪。
我下意識后退半步,不料踩到一個人的腳,對方叫出聲來,我立刻回頭:“抱歉——小白?”
小白就是白瑞涵,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偽娘,同時,女裝癖。因為本身骨架比同樣身高的男生小,臉又長得很不錯,稍微化一下妝,根本沒有人看得出他是個男生。再加上光滑柔順的肌膚與優雅淑女的舉止,讓他即使穿女裝也不奇怪。
但,白瑞涵并非天生如此。
小時候因為生病,服用大量含有雌性激素的藥,造成雄性激素缺乏,第二性征發育不全,小學時一直被當成娘娘腔的怪物被孤立。初中時遇到王夢雅,在她的教育下學會有尊嚴得反抗那些欺負自己的人,并且,找到了符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雖說在一般人看來,白瑞涵走上了一條更加兇險詭異的路,但,他開心就好。
現在,白瑞涵彎腰捂著腳,擠出一個微笑:“跟夢雅散步的時候看見你,想過來打個招呼。”
“這都能看到?”我指著周圍的人山人海,白瑞涵又笑:“先是看到你旁邊這位大哥的。”
李唐原的身高,的確。。。
我順著李唐原汗透了的球衣往上看,忽然發現,李唐原的臉,不自然地紅。
他的表情越發嚴肅,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雙拳緊握,眼神飄忽,喉結上下滾動。
白瑞涵打斷我的觀察:“我先回教室了。”
“等會兒。”
我露出笑容,趴在白瑞涵耳邊小聲說:“穿裙子的時候不要彎腰,小心走光。”
白瑞涵一下子捂緊了裙角,臉紅了:“多。。。多謝提醒。我回去了!”
說完,貓腰鉆出去,跑遠了。
我再抬頭,李唐原終于不再目光游離,他轉過頭,望著白瑞涵的背影出神。
這樣誤會下去沒有問題嗎?
出于對白瑞涵的一點小小的感恩心理——在班主任刁難我時,他的那份擔心,我銘記在心,我拍著李唐原的肩膀說:“那是我們班的,人特別好,家教也好。”
李唐原渾身的肌肉緊繃,連忙轉頭:“哦。”
我又加了一句:“是個特別可靠的男孩子哦!”
“哎!”
“這是個秘密,不準說出去的!”我對垂頭喪氣的李唐原做出保密的手勢,卻不知道,我自以為是的好心,與想當然的幫忙,在那之后,將引發一場多么巨大的風波。
但,捫心自問,如果時間重新來過,我還是會選擇同樣的做法。
因為,那是我所能決定的范圍內,最好的結局。
“砰!”
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籃球彈過來,砸在李唐原腳邊,季冬云跑過來撿球,面帶微笑對李唐原小聲說:“朋友妻啊!”
“想什么呢!”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李唐原還沉浸在暗戀失敗的陰影之中,點頭道:“是啊。。。不可欺。。。”
“喂!你還真有那念頭——”“回去打球啦!”
我把季冬云推回去,之后,將注意力集中在球場上。
這時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于蘭站在我們身邊,正在看著我們。
她像是聞到了腐爛美味的禿鷲,眼神中閃爍著貪婪的色彩。又像是躺在蛛網正中的八目蜘蛛,靜候獵物送上門來。
而獵物們,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