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黑咕隆咚,沒啥可看的,可我依舊看得出神。
車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固,我想說些什么,于是問季冬云:“剛才聽你叫馮玉策竹子?為什么?”
季冬云老老實實回答:“名字里有這個字。”
“哎——啊!”
我書空。
“竹字頭啊。”
“你蠻聰明的。”
馮玉策用客氣的語氣說:“小時候冬云不會寫這個策,寫成了竹束。因為這件事,他就管我叫竹子了。”
“哎?還有這樣的故事。”我看著季冬云。
李叔哈哈笑了:“冬云和我們少爺從小一起長大,這樣的故事可多著呢!”
李叔還想說些什么,我家到了。
我和季冬云從溫暖的車廂里鉆出來,與那兩人揮手告別。李叔面帶笑意,開心的模樣。
我轉身走進小區:“那,我回去了。”
“等一下!”
季冬云從書包里扯出一個袋子,塞給我。
我從袋子里掏出來一條圍巾。
季冬云有些不好意思:“那個,聽說你要織圍巾,我覺得我也得準備點什么回禮——總之,你收下就行。”
原來放學找我是為了送這個。
這家伙,賊狡猾。這樣一來,就算那條圍巾不是打算送給他的,出于禮尚往來的基本社交規則,我也得給他織一條。
我把袋子丟在一邊,直接將圍巾圍在脖子上,伸手拍了季冬云一下:“你就不能對自己有點自信嗎?”
“啊?”
“我先回家了,再見!”
我揮揮手,大步走開。
季冬云站在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大喊。
“這是你保證的!得說話算話!”
我揚起一只手,揮了揮。
再回頭時,季冬云已經走開。
我想笑,于是裹緊圍巾,加快步子跑回家,撲在床上,抱著凱蒂滾了好幾圈。
凱蒂對我這一野蠻擁抱行為表示強烈不滿與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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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走遠了,看不到那兩人時,李叔的笑容才消失。
他問馮玉策:“那位小姐,是初中的那個。”
馮玉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爺爺在家嗎?”
“將軍去赴宴,明天才能回家。”
馮玉策就不說話了。
車子放慢速度,拐進郊區一片草地時,李叔才又說。
“少爺請不要忘記回國之前的保證。如果再重蹈覆轍的話,就算是穆小姐為您求情,司令也不會再次原諒你。”
馮玉策只是點頭而已。
像是一幅迅速褪色的山水畫,馮玉策身上的色彩,在這深宅大院里,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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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圣誕節還有一個星期。
我看一眼課本,看一眼手中的線。
看一眼筆記,看一眼手中的線。
再看一眼作業,看一眼手中的線。
李燦咂咂嘴:“你能記住什么。”
我沒理會。
李燦覺得受到了冷落,回頭指導王夢雅。
王夢雅比李燦的任務重,要織兩條。
一開始我還自作多情以為她要給我也織一條,但一看到那絳紫色和茶褐色的線,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
再看她手中麻花一樣的半成品,更加堅定了絕對不要的信念。
王夢雅絲毫不受打擊,興致勃勃織著。
呂涵踢球回來,看到我們織圍巾小分隊,忽然湊過來,小心翼翼問:“那個叫什么劉蕊的,沒有織吧?”
李燦白了他一眼,轉過頭。
我正在背書,沒有回答。
呂涵不放棄,又問了一句。
這回李燦抬起頭:“干嘛?想要?”
“不。不想。就問問。。。”
呂涵老老實實坐好看書。
我對李燦咬耳朵:“她真得不織?”
李燦一下子笑了:“她有別的事忙。”
“別的事?”
“我就跟你一個人說哈,別告訴別人。”李燦放下手中的毛線,眼睛里閃出傳播八卦時候特有的光芒。
李燦說:“大蕊子家是開武館的。”
“啥!”
大蕊子那一身肌肉塊有用武之地了!
李燦豎起食指:“小點聲!”
我回頭看了看周圍,沒有人注意我們,湊過去壓低聲音:“然后呢?”
“她全家——她爸,她哥哥,還有一個叔叔,都是功夫高手。最近你猜怎么著,有人過來踢館子!”
啊。。。這都是什么年代了,還有踢館子這一說。
我的大腦里開始循環播放黃飛鴻電影主題曲,李連杰那張臉在眼前揮之不去。
我問李燦:“是誰,為什么踢館子?和大蕊子有什么關系?”
李燦聳肩;“是泰國來的,說什么泰拳是天下第一拳,一定要和咱們這里的拳師比劃一下。”
我疑惑:“南拳北腿,他不往南邊找,來我們這里做什么?”
“去南邊?那也得能打得過啊!”
“合著是覺得大蕊子家好欺負啊。”
我想笑。
李燦頗為不平:“三腳貓的功夫,大蕊子家絕對沒問題!”
我點頭。
身后,王夢雅又來請教鎖邊的問題,我看她手中歪歪斜斜的花色,琢磨著,到底是送給誰的呢?
大約,有一條是給小白的吧。剩下的一條呢?
之后,晚自習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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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天,季冬云每天放學都來找我,每天都被沈微琪和于蘭發現,每次都拿馮玉策當擋箭牌,到今天,季冬云終于幡然醒悟。
“我今天不來了。”
他發了這條短信。
我明知故問:“為什么?”
“這樣反而成全你們兩個了!”
“請不要說得好像我們兩個背著你做了什么似的。”
我回完短信,抬頭看馮玉策。
他正在看書,心無旁騖。
旁邊的高建勾著頭,認認真真摳手指上的死皮。
這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我轉過頭,繼續看短信。
季冬云沒有回復。
算了,雜七雜八的事丟在一邊,二十三號有考試,得抓緊時間復習了。
但愿這次的月考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也許是我的祈禱起了作用,也許是命運之神看倦了這邊的戲碼,到考試結束,一直相安無事。
二十四號放假一天,我正好有時間將那條圍巾織完。
再看另外兩人的進度,李燦織了又拆拆了又織,任理已經表示,作為**節禮物也挺好——如果那時候能織完的話。
王夢雅的速度倒是挺快,但是沒有質量。到最后,連她自己都覺得送不出手。
“沒事。小白不在乎。”我安慰她。
她瞪我一眼:“那也不行——啊,煩死了!老娘就不是個做女人的料!”
因為不擅長女紅而質疑自己的性別本質,王夢雅的戰斗種族氣質實在是我們這些大河流域的子民們比不上的。
不管怎樣,圣誕節那天,我將圍巾完成,然后送到它原本就應該在的那個人手中。
爸爸接到圍巾的時候,眼眶有點紅。然后他說:“你應該提前問我一下。我喜歡藏藍色。”
盡管這樣說,爸爸還是轉身就給媽媽打電話,炫耀起來。
我回到房間,坐在壁爐邊上,凱文小跑過來,倚著我趴下,凱蒂伸爪子摟我面前另一團毛線。
這一團才是為季冬云準備的。
不是說我不重視季冬云,也不是說我不明白第一條圍巾的重要性,但在我心中,家人,尤其是父母,永遠是最重要的,無法與別人進行比較的存在。
即使那個人是季冬云,也不例外。
季冬云知道了那條圍巾的最終去向,長舒一口氣。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要不是給馮玉策的就好。
真是個意外小氣的男生。
至于馮玉策那邊,一直沒有什么動靜。
他收到的圣誕節禮物真心不少,其中包括霍佳怡的一份大禮:各科筆記。
我看著馮玉策臉上略帶勉強的笑,心里樂開了花:等到成績出來你們就知道男神之所以為男神的原因了!
結果我錯了。
馮玉策的成績不好不壞,只能用中等來形容。
我又站在分數表下,嘟嘴,戳。
馮玉策也過來看成績。
我問:“你當初成績很好的。”
他笑笑:“這邊和美國那邊的教育不一樣。”
“這倒也是。”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請你幫我補習嗎?”
我看他一眼,他立刻擺手:“別誤會。”又指成績表:“你是第一名。一般而言,都會找第一名。更何況,班上比較熟悉的只有你。”
我換了一只手,戳另一邊的腮幫。
剛戳了兩下,霍佳怡湊過來。
我看了霍佳怡一眼,對馮玉策說:“她不是更合適嗎?”
馮玉策強裝鎮定。霍佳怡心花怒放。
我往自己的座位走。
馮玉策好像和霍佳怡說了些什么,也很快回了自己的位子。
我在桌前坐下,李燦立刻湊過來,一邊繼續織她那條永遠不滿意的圍巾,一面向我轉播大蕊子家與泰拳大師的交戰狀況。
我支著一只耳朵聽,偶爾嗯啊幾句應付著。
末了,李燦重重嘆了一口氣,突然一聲尖叫。
我嚇了一跳,趕緊回想她之前的敘述里有什么需要表示驚訝的地方。
但是沒有。
于是問李燦怎么了。
她攥著毛衣針:“光顧著和你說話,織錯了一針!”
我無語。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一心二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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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一心二用這件事,父親表示,從來沒有指望我能夠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