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轉身。

季冬云就站在五米開外，懷里抱著昨天的那只花貓。

這算是額外的獎勵嗎？

我走過去：“真巧。在這里又遇到了。”

季冬云的眼睛落在我手里的禮品盒上：“你過生日？”

“是給李燦買的。她最近要過生日——我和她是小學同學。”

季冬云點了點頭，然后不說話了。

但是站在原地沒有走。

他在想什么呢？

需要找點話題吧。

我主動開口：“我叫郭媛愛。”

“啊？”

“剛才你叫我喂來著。就在想，是不是沒有記住我的名字。”

“我記得。挺好聽的名字。就是叫出來的時候覺得怪怪的。”季冬云說完，低下頭，用抱著貓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鼻子，又抬頭，補充，“總覺得叫不出來。”

“哈？”

真是的，說什么話啊。之前不是。。。說到之前。。。

我仔細回想了以前的點滴。

似乎，除了最開始還不是很熟的時候，季冬云幾乎都不會叫我全名。

有時候是以哎，喂之類的代稱，還有時候干脆不用叫我的名字，只要說話，我會明白他是在對我說。

大概他之前就覺得叫不出這個名字吧。

于是我點頭：“那么，就叫我小愛吧。至于你呢，我叫你少年可以嗎？我喜歡這個稱呼。”

“少年啊。也不算壞。我朋友叫我老季。”季冬云直挺挺得杵著，電線桿一般。

我笑了。

“哪里老啊，還是少年好聽。”

“是嗎。”季冬云低下頭，眼睛往上瞟，又落在我手中的禮物上，很感興趣的樣子。

我舉起禮物：“對這個有興趣？”

“一般。”季冬云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抬起頭，“聽到有聲音，有些好奇罷了。”

“告訴你也沒有關系。是鐘。”

“鐘？”

“嗯。不過，是逆行鐘，逆時針走的鐘。很有創意吧。”

這個逆行鐘是我一眼看中的，若不是當時錢沒有帶夠，我還想買一個擺在自己床頭。

但是季冬云露出了笑容。

很急促的一個笑，帶著一點不好意思。

我問：“怎么了？笑什么？”

季冬云遲疑了一下，又笑，抬頭直視我：“就常識來看，不會有人過生日給別人送這個的。”

“為什么？”

“因為諧音是送終——”

“啊！”

我恍然大悟，然后也笑了：只顧得覺得逆行鐘稀奇，竟然忘了這件事。

看樣子禮物還要另外準備。這個逆行鐘，就留著自己——

“這個鐘，你也送不出去。干脆送給我吧。”季冬云向前邁出一步，我下意識往后退，他立刻站住，輕聲說：“我和你交換。”

“換什么？”

季冬云想了想，四下看了看，最后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腸：“這個。”

“這算什么！”少年你從國中時期就不按常理出牌啊。

季冬云指了指自己懷里雙眼釘在火腿腸上的貓說：“可以喂它。”

我看了那貓一眼。長期營養不良，瘦骨嶙峋，皮毛也沒有光彩，唯獨眼睛放出光芒。

簡直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的凱蒂。

季冬云又問：“鐘送給我吧。”

“你不怕這兆頭不好？畢竟是送終啊。”我問。

“一般來說會覺得不好，但這是逆行鐘，時間是回溯的。所以不會有終結的那一天。”

突然文藝起來是要鬧哪樣呢？我忍住笑，將鬧鐘遞過去，從季冬云手中接過火腿腸，撕開包裝。

“喵嗷！”

流浪貓一個魚躍撲過來，叼著整條火腿落地，躥到一邊，消失在樹叢深處。

季冬云有點遺憾：“跑掉了。”

“餓的時候還是會出來的吧。如果經常來這里喂它的話，說不定還會主動親近。”

我這樣提議。

季冬云想了下，點頭：“那么明天還是這個時候。我可以帶罐頭。你帶牛奶——”“大多數貓不能消化牛奶，會消化不良，還是帶清水——不對，為什么默認為我明天也要過來喂貓了？”

季冬云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我看著他笑。

一定是那個原因吧。

一個男生喂貓顯得很傻，所以要兩個人一起。

就像一個人跑三千米太傻，一個人大雪天散步太傻，所以要兩個人一起。

只不過，國中時期的季冬云還是很羞澀的啊。才不會直接說出來的。

我笑：“明天是休息日。我要去找李燦。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就在這里——說起來你有手機嗎？留一下號碼好聯系。”

“好的！”

季冬云現在用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而我所用的，也是國中時期的手機號。

交換了號碼，季冬云抱著鬧鐘：“那么，明天見。”

“爭取吧。”我揮了揮手手，往公交車站走。

他也跟在后面。

我詫異：“你家不是在相反方向嗎？”

季冬云愣了一下，反問：“你怎么知道。”

“昨天看到你往那邊去——”“你昨天沒有回頭看我。不會知道我往哪邊走。”

這倒是真的。

和季冬云在花園分開之后，我和父親為了追趕一路狂飆的凱文，根本沒有時間回頭看季冬云往哪里去。

不過，這倒是說明了一點。

這少年一直在看著我們離開。

真是可愛又敏感的少年！

我點頭：“但是我知道你家住在哪里。特意往這邊走，是要送我回家還是有別的事呢？”

季冬云有一瞬間的無措，然后坦白：“送你回家。一般男生都會這樣做吧。”

“那么，一起等十四路吧。”

“嗯。”

我們就這樣安靜得站在公交車站臺下，偶爾說上一兩句話，和高中時代的相處模式如出一轍。

如此平淡，但不顯得尷尬，是我最喜歡的氣氛。

大約季冬云也是喜歡的。否則不會嘴角不自覺上揚。

那時候我突然覺得，不管時間重新來過多少次，也不管是否帶著之前的記憶，我們總會喜歡上彼此。

這是不會改變的結果。

那么，會改變的是什么呢？

死亡這件事，一定會改變。

一定。

次日周六，9月17日，李燦的生日。

因為禮物出了問題，我臨時改變計劃，不直接與李燦見面，改成電話祝福生日快樂。

接到電話的李燦明顯很驚訝：“郭媛愛啊？太意外了！”

小學時候的我，沉默，內向，執拗，不會主動和人交往，和李燦自然沒有過多交集，所以對于我的生日祝福，李燦是意外多于喜悅。

不過不妨礙從現在開始建立友誼。我們在電話里簡短聊了一下彼此的近況，然后約定下周末一起逛街。

女生之間建立友誼，就是這樣簡單。

掛上電話，我想起和季冬云的約定。今天沒有別的事，就去超市選擇合適的貓糧吧。

收拾了一下出門，經過樓下畫室的時候，我下意識往畫室里頭瞄了一眼。

與一個人四目相對。

華倩林捏著一支排筆，正盯著我看。

我走路的腳步聲極輕，不知道是我無意中走到了她一直看著的地方，還是她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我有些不好意思，稍微點了下頭，準備走。

“站住。”

華倩林扔下筆追出畫室，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我茫然：“怎么了？”

“你是之前那個丫頭吧！見我就躲！為什么！”

我皺眉，將自己的手臂抽出來：“沒有躲。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轉身要走，華倩林在后面又叫了一聲，我沒有停。

絕對不要產生任何瓜葛。只有這樣才能避免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