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放學，同學又叮囑我不要和華倩林走得太近，我說只是一起回家，她去畫室順路而已。同學聳聳肩，走出教室，正與華倩林擦肩而過。
華倩林回頭看看那女生，走向我，說：“你的那個同學……”
“怎么？”
“明年過年的時候會死。”
“喂……”
就算被那個同學說了壞話也不要這樣詛咒別人吧。再說還沒有到過年，你怎么能這么確定？
見我沒有說什么，華倩林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半是推著我走出教室，坐進出租車：“帶你去個好地方。”
是劉備現在的住處嗎？不知道現在的他見到我，會是什么反應。
大概什么反應都沒有吧。就像我現在想到他，所能產生的想法也僅僅是，想要確定過去發生過的事而已。
避開華倩林，就能避開與那個混混的沖突。避開劉備，就能避開自己崩潰的局面。避開馮玉策，就能避開國中時期的結局。
避開所有會導致日后崩壞結局的岔路口，就能走上我所希望的陽關大道——真的如此嗎？
我避開了那個純情的不良少女華倩林，但遇上了王煙雨。
避開了劉備，卻發現找不到他的蹤跡。
想要避開馮玉策，但那已經和最初的計劃完全不同。
到目前為止，除了避免李燦和沈微琪的矛盾升級之外，我什么都沒能做到。
改變的很多，卻沒有將整件事往正途上引導，甚至還出現了季冬云與馮玉策的沖突。
再一次地，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或許什么都不做，只是冷眼看著，會更加幸福。
“到了。”
華倩林將我從思緒之海中拉回到現實世界。
我抬頭，看向窗外，無比困惑。
這是劉備的家，我之前來過，但是沒有找到劉備。
為什么還要帶我來這里？難道說華倩林只是打聽到了劉備的住處，以為他就住在這里，于是直接帶我來？
那樣的話……
“我出去了！”
銹跡斑斑的樓道門被推開，一個人從里面走出來。
沒什么精神的五官，和我差不多高的個子，低垂的眼角。
看到站在樓外的我和華倩林，對方眉毛擰在一起：“讓開。擋路了。”
這種唯我獨尊的語氣和不耐煩的態度，太熟悉了！
但是……
對方卻是一個年紀將近四十歲的大叔。
“那是劉備的父親——或者說，原本應該是劉備的父親。”華倩林拉著我往后站，“劉備并不是死或生。他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什么意思？”
“介意我找個安靜的咖啡館，坐下來說嗎？”華倩林掏出錢包，“我請客。”
這不是錢的問題。關鍵是她說的這個世界里劉備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難道之前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只不過是個幻覺？
那是不可能的。劉備是活生生存在過的人。
他一定，在某地地方存在著。
只不過我還沒有找到罷了。
－－－
跟著華倩林去了咖啡館，我急不可耐：“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兩份黑森林，兩杯黑咖啡，謝謝。”
華倩林沒有理會我，而是自作主張幫我點了咖啡。
我追問：“不是生或死又是什么意思？”
華倩林看著我，前所未有的嚴肅：“你是傻瓜嗎？”
“我——”
“啊，請多給兩包糖，謝謝！”
要了黑咖啡的同時又要糖？該說這個人口味奇特呢，還是跟高中時代的穆小暮一樣，對咖啡一竅不通——不對，這個不是重點。
“不好意思，其中一杯換成焦糖瑪奇朵。”我對侍者說，“黑咖啡給她就好。”
華倩林吃驚的看著我：“你口味真怪。”
“唯獨你沒有資格說我。”
我白了華倩林一眼。
她聳聳肩，帶著我走向包間。
侍者送來我們要的東西，又看著華倩林將四包砂糖全部倒進咖啡杯，才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走開。
華倩林拿起小匙攪拌咖啡，一面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不是生或死，這樣的情況不就只有一個嗎？就是沒有存在過。有什么疑問？”
“這疑問太大了吧！至少在我的記憶中，直到國中二年級——”“啊，啊，那是多久以前的國中二年級呢？”
華倩林反問。
雖然我想回答是五年前的國中二年級，但是仔細算一下時間，并不是這樣的。
中間還有一次輪回。
“不管是多少年前，劉備肯定是存在的！”
“我沒有否認他的存在。我否認的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性。”
“什么意思？”
“看來姐姐真是什么都沒有和你們說啊。難怪你對重生這件事會答應的那么爽快。”華倩林停止攪拌咖啡，“所謂的，以自己的時間為代價，回到過去，有一個前提，就是你還有時間——就好像儲蓄卡里沒有錢的話，是無法從銀行里拿到錢的。”
“這個我懂。”
穆小暮第一次給我演示回到過去的時候我就明白，這和銀行儲蓄的道理很相似，將原本屬于過去或將來的時間截取，放到現在來用。這樣一來，時間的總量是不變，只是所處的維度發生了改變。
但并不能像透支或貸款那樣，獲得超出原本擁有的額度的時間——這樣一來……
我看著華倩林。
她慢悠悠地吃著自己的蛋糕：“想通了？”
我覺得那個答案有點殘忍：“還是，有點亂，但是稍微有點想法。”
“說來聽聽。”
“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但是如果說劉備的確存在過，但是這個世界的存在性被否定了的話，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那個。”
我雙手捧著咖啡，盯著華倩林。
然后深吸一口氣，說出自己的猜測。
“時間，被使用完畢。”
華倩林露出微笑：“你這不是很聰明嘛——”“當真如此？”
我放下杯子，左手握住右手，咬住嘴唇。
華倩林認可了我的猜測。也就是說，劉備不存在的真實含義是，他也曾與穆小暮達成協議，多次回到過去想要改變什么。但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中，他的時間額度，被消耗殆盡。
也就是說，上次的死亡，就是真正的結束。
連他的母親都不記得有這個人存在過。
能夠這樣理解嗎？
一個零碎的片段在我眼前出現。
劉備使用過的手機號碼，和我與季冬云從穆小暮那里得到的手機號碼一樣，查不到任何信息。
如果要解釋這一點，大概真得只有這個答案：劉備也是與穆小暮達成了協議，以自己的時間為代價，回到過去。并且，因為時間用完，永遠的留在了過去。
我看著華倩林，她又開始吃蛋糕。
我問：“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么認識穆小暮？為什么要回到過去？有什么證據證明這些？他——”
“很抱歉，沒有證據。”華倩林雙手攤開，“證據這種東西，已經隨著他的消失而徹底消失。至于他想要回到過去做什么，這一點誰都不知道。”
看我沒有反應過來，華倩林又補充了一句：“順便說一下，截取時間的這種能力姐姐之前并不經常使用，最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目的，經常答應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請求，導致時間軸都有些錯亂——以往就算是幫人回到過去或者去到未來，也只是單個人幾天的時間，像這一次連續的復數個人回到幾年前，很少見，所以才會出現你還保留著關于劉備記憶別人卻沒有任何印象的情況。嘛，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我出場的必要嘛。如果你到處嚷嚷劉備的事，那可就——我說，你在聽嗎？”
我在走神。
劉備消失了。
不是死，也沒有生，僅僅是消失了。
關于這個人的存在，隨著時間額度的消耗殆盡，而徹底消失。
那么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時間額度也用光的話，會不會也消失。
那是必然的吧。
到時候沒有人記得我。
所以說，想要重復得回到過去，改變所有不滿意的事的想法是非常危險的——成本太高昂，有些事，是沒有辦法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