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自習課,我正在教室里寫作業,突然鈴聲大作。
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扯了個謊,說是家里有急事,趕緊跑出去接電話。
打電話過來的是郵差,通知我有信,讓我自己去拿。
明明上次還送信上門的。服務差評。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好處。
至少不會有人記得我的長相,今后于蘭就算想要調查,也查不出是我。
放學后取了信,馬不停蹄去出租屋,拆信,瀏覽,模仿于蘭的字寫信封,貼郵票,寄出去,然后將舊信封和信的照片收在一起。
之后長舒一口氣。
信的內容必須要看。
可一旦看了,就忍不住想要產生放棄的想法。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雖然從邏輯上看,并不等價于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但是在生活中,這個等價關系時常是成立的。
如果我是與她無關的局外人,大約,一定是懷抱同情與憐憫的吧。
但是同情從來都是在與自己利益無關,能夠全身而退之時才有的消遣。
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再可憐的可恨之人,也必須斬草除根。
否則,墮入地獄的人,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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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周末,父母宣布一件大事。
打算搬家。
理由十分充分。
首先,房價還在飛速上漲,晚一天買就要多支付數十萬。
其次,小區發生這樣一系列的事,說實話,大家都有點擔心安全。于蘭的確是被找了出來,也受到了來自憤怒網民的懲罰,雖說最近都老實了不少,但是不能擔保以后啊。
最后,新小區太好看了。
這是重點。
一邊是住了十幾年的殘破的老房子,另一邊是現代化時尚精品小區。
就像一個是容顏老去,青春不再的皇后,另一個是風華絕代的寵妃。
肯定選擇后者。
距離也不是很遠,靠近地鐵站,交通相當便利。旁邊的大型購物商場和超市也有很多。
再加上這邊并沒有關系十分要好的朋友,所以我立刻就同意了。
唯一有些不舍的,大概就是沒辦法經常去三哥的畫室玩。
相對的,見到季冬云和蔡羅萱的機會也要減少。
不過綜合考慮,搬家還是不錯的選擇。
于是在四月中旬,裝修工作啟動,預計暑假里就能住進新家。
而那時候。
母親突然失落:“那時候我的休假也結束了!”
為了宣泄不滿,我和父親陪著母親出門買包。
接著,在商場遇見了沈微琪。
旁邊站著馮玉策。
我有點糾結要不要去打個招呼,反倒是沈微琪,遠遠看見父親,立刻蹦蹦跳跳就過來,對父親問好,又贊嘆母親年輕漂亮。
我縮在父母中間,眼睛不知道該落在什么地方。
父親笑瞇瞇的得問沈微琪:“你身后那個男生是誰呀?不會是哥哥之類的吧。”
“啊,老師不要告訴我家人好不好!”
“哈哈,也是。才剛上國中,要等到大學之后才說對吧。”
“老師您最好啦!”
沈微琪幾乎要笑成一朵含羞草,馮玉策也只是點點頭,問聲好,之后假裝不認識我一般,離開。
我走了幾步,不時回頭看。
母親嘖嘖嘴:“好看是好看,但總覺得這樣的性格會吃虧啊。”
父親也點頭,但是沒有說什么。
我呢。
總是回頭的我,終于一頭撞在模特身上,差點摔進店里。
不知為何,真正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我竟然覺得,這兩個人很般配。
沒有一點嫉妒或者不甘心的感覺。
徹底從馮玉策那里畢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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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五月初,虐待動物事件已經基本上被一波又一波新聞沖死在沙灘上,沒什么人提起這件事。
然而信件還是一封接著一封送到我手中。
于蘭母親的字我都已經臨摹得極其熟練,即使沒有模板也能寫出來。從信的內容來看,也開始漸入佳境。
晚上,我對著臺燈,打開盒子,重溫信件的內容。
第一封信——也就是我以寄錯地址為借口親自送去的那封信,是以派出所某個熱心小民警的語氣寫的。
內容很簡單。
某個單親家庭的姑娘,因為父親入獄,又缺乏良好的教育,寄人籬下,十分可憐。如今她父親又因為錯事入獄,小姑娘在派出所里查到了您現在的地址,十分想要見您一面,但是又怕您生氣。今日冒昧寫這封信,是想請您看在畢竟親生女兒的份上,和女兒聊聊,讓她振作起來。隨信附上小姑娘的居住地址。希望能有幫助。
一般看來,這樣的考慮是無可厚非的。畢竟當初于蘭被母親拋棄的根本原因是于蘭母親對她父親的失望與憤怒,和于蘭本人是沒有關系的。而且這是親生母親,再怎樣也不會鐵石心腸到完全不去理會的地步。
幾天之后,于蘭母親的回信送來。
這信寄到了我留下的地址上——于蘭的母親以為這里是于蘭住的地方。
她不會親自過來見于蘭——因為和于蘭住在一起的,是那個男人的親戚。同時她也不會直接把信寄到于蘭學校,因為信里沒有留下學校地址。
所以要寄信,要和于蘭取得聯系,只能寄信到這里。
在這里收信的人,是我。
拿到信之后,模仿于蘭母親的字,我重新寫了一封,寄到于蘭的學校里。
這就是我最初的計劃。
需要很長的時間,慢慢修復這段關系。
不能著急。
時間,能治愈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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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氣一直在逼近30度,但是從沒有成功突破。
這一紀錄終于在5月25日這一天被打破。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之時,煩躁的鳥鳴聲似乎就在訴說今日會很炎熱。
父親和母親中午要去裝飾城挑選家具之類的,我需要自己解決午飯。算了算日子,大約今天會有于蘭的回信,于是我決定中午去一趟出租屋。
在這里呆了一個多月,偶爾心血來潮會收拾一下,現在竟然看起來要整潔得多。
今天再去,意外見到一個意料中的人。
這處舊房子,同樣位于一處家屬樓中。
戲劇社家屬院。
當初決定租房子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里。
就像去滑冰的時候偶遇唐哥,說不定能遇上小白呢!
事實果然如此,今天中午我再去的時候,還沒有進樓道,就在小區門口見到了小白。
與高中時候不同,現在還是個男孩子的模樣,頭發半長,亂糟糟地,沒精打采低著頭,沿著墻根小碎步往前走,看也不看路,直接撞在同樣沿著墻根走躲太陽的我身上。
我手里買的飯直接飛了出去。
小白看見飯飛了,立刻飛撲過去:“飯!”
“哈?”
一般來說,不應該更加關注被撞到的人嗎?
我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略帶無奈。
小白把飯還給我。里頭的湯水一點沒灑。
“少俠好功夫。”
我接過,笑道。
小白一聲不吭,轉身繼續走。
身后,有個歡脫的女生在叫他。
是夢雅嗎?
我回過頭,果然。
美人就是美人啊!國中時代的夢雅有著簡直要人命的清純,穿著及膝的校服裙,梳著馬尾,白嫩的臉上掛著笑,正揮著一只手。
見我也回頭,夢雅縮了下脖子,沖我也笑了一下。
簡直有種,就算這姑娘將我的午飯全灑了我也絕對不會生氣的感覺。
當然,如果她真得這么做了,我會很開心有要她的聯系方式的借口。
就這樣,帶著有些任性的好心情,我來到出租屋,一邊吃午飯,一邊等信。
結果失算了,中午沒有信。
不過,見到了小白和夢雅也算是意外收獲吧。我看看時間,差不多要去學校了,于是收拾一下東西,走出樓道。
剛出家屬樓,就撞見夢雅,她面對刷了白漆紅字的墻面站著,雙手撐著書包帶子,用腳踢地上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