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圖鑒,問:“要續杯嗎?”
“多謝。”
再去廚房,凱蒂從櫥柜夾縫里探頭探腦,凱文吐著舌頭,一臉氣憤的模樣。
我明白了:這兩個家伙不會以為我要再養一只貓吧。
“安心!那只布偶貓是卓小姐的,你們兩個還是家里的主子!”
然而凱蒂聽完之后,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重新躲進陰暗的縫隙里頭,凱文也不理我。
這兩個小家伙,一點都不大度。
端著茶杯出來,卓惠子已經不在客廳了。
她走到陽臺旁的照片墻前,仰頭看。
羊毛大衣放在一邊,里面是一件看上去就感覺相當舒適的針織連衣裙,細膩的針腳將她苗條的曲線襯托得更加動人。
我端著茶走過去,她回頭對我笑:“這是你的父母?”
照片上是一片海灘,金色的沙灘上支著一個火紅色遮陽傘,傘下白色塑料躺椅上坐著一個充滿活力的女人,帶著墨鏡,裹著白紗,面露不耐煩。對面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弓著腰,滿臉微笑。
我搖頭:“那是去年在海邊拍的。父親和我去買椰子,回頭看到有陌生男人在和母親搭訕。父親的第一反應是把這一幕拍下來。就是這張照片。”
“你爸爸真可愛。”
卓惠子笑著喝了一口茶,又問:“你媽媽會不開心嗎?”
“不開心?那倒沒有。倒是有不滿意的地方。”
“比如?”
“說父親選擇的角度不對,把她拍得太胖了。”
“哈,女人永遠都會覺得自己胖啊。”
“卓小姐一定沒有這方面的苦惱吧。”
我感覺自己能透過衣服的褶皺,看到她肋骨的起伏。
卓惠子也毫不謙虛:“當然。從二十四歲開始就一直沒有變過。到現在多少年了,一直都這樣。”
二十四歲?為什么?
她的話我還是無法全部理解。不過那也沒有關系。反正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最關鍵的是,她來我家的目的究竟在哪里?
我下意識給所有的行為都找到一個合適的動機。就算是漫無目的的閑逛也有它的動機。
可是對于卓惠子來我家這件事,到現在都給我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要直接問嗎?不太合適吧。
但是接下來要說什么?我很不擅長與這種類型的人相處。
抓不住她的重點,找不到話題,又不甘心于尷尬,只能在心里糾結。
很顯然,卓惠子完全不在意這種事,她一開口就給了我一個話題。
“我要去你們學校。”
“哎?”
且不論話題怎么忽然變成這樣,我有些吃驚。
“可以嗎?你的身份之類的……”
“那種事,如果校方不說,沒有人知道我是誰吧。”
“這倒也是。”
“所以到時候要麻煩你了。”
“什么意思?”
“帶我溜進去。”
卓惠子露出微笑,這微笑讓任何人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吧,至少我說不出。
“不用溜進去。你直接進去就好,管得不嚴。”
“不,我是要去見一個人。”
“誰?”
感覺,終于逼近核心了。
“陳苾宏。”
“李惠。”
“她?”
“嗯。”
卓惠子肯定道:“不光是我,穆小暮和王煙雨可能也要過來。我們都想要見見李惠。”
“為什么?”
我不解。
她們是怎么知道李惠的?還有王煙雨怎么也會出現?她們要做什么?
但是卓惠子并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
她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感覺,讓我下意識不敢多問一句話。
選項只有一個,就是聽命于她。
“我知道了。”
我回答。
“你們來之前,先通知我時間。李惠那邊……我盡量和她溝通。”
“不用。你只要帶我們去班里就行,我們只要遠遠看看她。”卓惠子拒絕了我的好意,“不需要和她有直接接觸。并且,你和她的關系有些微妙,讓你直接與她說這種事,總還是不妥。所以,我們只要看看她就行。”
“哈……”
這個人究竟要搞什么?
完全想不通。
---
繼卓惠子說要來學校之后,過去了整整一周,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周一清晨,我盯著鬧鐘等著鈴響——在定好的時間之前兩分鐘睜眼,繼續睡吧時間不多了,不睡吧,還有兩分鐘,不想起床。
怎么想都覺得自己賠了。
兩分鐘后,鬧鐘響起,沒有理由繼續睡下去,我只能起床。
父親昨晚在整理學期計劃,一直到凌晨才睡覺,現在家里靜悄悄的,只有凱文在書房和自己的尾巴較勁。
我翻出校服,丟進書包,輕手輕腳下樓準備出門,忽然聽到門外有汽車引擎聲。
車子行駛到我家門前,然后停住。
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是她們吧。
跑下樓,打開門,果然是她們。
一輛深棕色城市越野車停在門外,車門打開,首先從駕駛座上下來的,是卓惠子。
“來接你上學。”
“不……不必了……”
我連連后退,副駕駛座上走下來王煙雨:“今天天冷,你步行上學會感冒。”
又是“看到了最可能發生的結果”嗎?
我下意識往后面看去,不知道穆小暮會不會出現。
果然,車窗搖下來一半,穆小暮探出頭,露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小愛。”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眶通紅。
哭過?
再看王煙雨——以華倩林外表出現的王煙雨,雖然臉色依舊是慘白的,但那眼窩烏青,眼睛充血。
能讓這兩姐妹同時變成這個樣子,只有一個可能性。
穆振遠病情惡化。
甚至,病危。
唯獨卓惠子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推著我上車。
車里溫暖極了,帶著淡淡的芳香,我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路無言到了學校。
車子停下來的瞬間,我長舒一口氣。
卓惠子開車,簡直和酒駕沒有什么區別。
她自己倒是會給自己找借口:“原本我就不經常開車。但是這兩個丫頭的狀態,讓她們開更危險,就只能由我來了——說起來,李惠是哪一個?”
彼時我們都站在班門口,看著走廊里來來往往的學生,同時,被他們看著。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我們都相當得拉風啊。
或者,我身邊的這三個人,相當引人注目。
卓惠子帶著微笑,問我:“那么,李惠是哪一個?”
我掃了一眼班里,李惠的位置還空著。
“她還沒有——”
“你們,竟然跟到了學校。”
李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回頭,正與她對上視線。
李惠瞪了我一眼,然后轉身面向卓惠子:“我都已經說過了。我拒絕。”
哎?
這是什么意思?
李惠,認識她們嗎?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