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店。

我拎著一大包營養品趕到巷子口，老遠就看到了卓惠子的跑車，旁邊還圍著四五個流里流氣的無業青年，夾著煙，盯著跑車不懷好意。

我瞪了他們一眼，繞過跑車，大步走到舊書店門口，書店大門緊閉。

敲開大門，季冬云給我開門，剛探出一個腦袋，就推著我向外走。

他瘦高的身子從門縫里擠出來，一道影子一樣，然后迅速關門，拉著我走到旁邊一棵梧桐樹后，皺著眉頭：“卓小姐在里面。”

“我知道。”我沖跑車努努嘴。

季冬云連忙問：“你知道她要來干什么嗎?！?/p>

“說是，要問唐哥愿不愿意為他父親而死——”“是續命。把自己的壽命分出三年給自己的父親。”

“啊……”

我松了一口氣。

還以為真得要像王煙雨那樣，為父親而死。

季冬云皺起眉頭：“現在她正在里面和唐哥商量這件事?！?/p>

“啊，這個人可真是……”

還真得去問了啊。沒辦法用一般的思路去考慮這個奇怪的女人。

“唐哥的意思呢？”

“當然是不信了。這種事，不會有人相信吧?！?/p>

“這個……”

我得承認，如果對方是卓惠子的話，說不定是做得到的。

“我覺得吧，不管是不是真的，唐哥大概都不會答應吧。畢竟搞不好自己的性命也難保。”

雖然這樣說，但是卓惠子曾經說過，為了挽救穆振遠的性命，王煙雨自愿將自己剩余的壽命貢獻出來——雖然只有短短幾年。

“還是先進去吧。先提個醒，卓小姐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什么香，味道很奇怪，你先做好思想準備?！?/p>

“香？什么香？”我隨口問，“難不成是返魂香？”

少年頓住。

跟在他身后的我，差點直接撞上去。

“怎么突然停了？”

“你知道返魂香？”

“那個啊，只是知道個名字，在圖鑒上看到的——是返魂香嗎？”

“那倒不是。是說叫安魂香。不過真是神奇啊，你也知道返魂香。”

“與其說我知道奇怪，你的反應才奇怪。”我追問，“返魂香有什么奇怪的嗎？我知道這個有什么問題嗎？”

“哦，也不是?！?/p>

少年支吾了一句，并沒有解釋，只是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推開門：“進去吧?！?/p>

大門推開，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面而來。

安魂香，也就是名字里有個香字，真實的味道特別的……該怎么形容呢？刺鼻？

不，還沒有達到刺鼻的程度。

但是具有刺激性。

有點魚露的味道，又帶著點草的清香，仔細辨別之后，又有香甜的氣息。

說不上來究竟是什么感覺。

總之不好聞。

我戴上口罩，走進書店，沒想到這里的香味如此濃郁，安魂香的氣味竟然穿過口罩，入侵鼻腔，我措手不及，打了個噴嚏。

“阿嚏！”

“呀！你來了！”

從里間跑出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看不清臉。

但我確信，那就是卓惠子本人。

雖然帶著防毒面具。

果真是她的風格啊。

短短的幾次接觸，真心感覺就算她說自己其實是宇宙總統我都不會吃驚。

卓惠子撩開垂在目鏡前的劉海，揮舞左手，聲音悶悶地：“真不巧，最關鍵的部分錯過了。不過還是有你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說完，不等我問是什么，她抓著我的手就往里間走。

里間是最近剛剛分隔出來的小房間，里面放著一張床一張桌子，有時候關門得晚，唐哥或老店主就直接住在這里。

我小心邁過擋在路中間的椅子，走進里間，一眼就看到桌子上倒臥著唐哥。

他雙目緊閉，面容安詳，胸膛有規律起伏。

季冬云也跟過來，問：“這是怎么了？”

“剛做完手術！”

“手術？”

“就是這個意思了！”

卓惠子指著床：“隋朝——老主也剛剛睡下?！?/p>

還是沒有放棄唐朝與隋朝的稱呼啊。

我弓腰探身往床上看，老店主和唐哥一般睡得正香。

季冬云嘖嘖嘴：“我就出去這么一會兒，卓小姐，你的動作真快。”

“必要情況下，需要點特殊手段——”“喂！”

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是暴力手段吧？

卓惠子已經大步走出里間，我也被安魂香的味道熏得站不住腳，趕忙跟著出來，季冬云又留下來仔細檢查了一下兩人，確認他們只是睡著了，然后跟著出來。

外面的空氣要清新許多。

果然是久處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

管不了那么多，我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卓惠子遞上來一杯茶：“這味道真是可怕。尤其我這樣嗅覺特別靈敏的人，完全受不了。幸虧車里恰好有防毒面具?！?/p>

會有人隨時在車里放防毒面具嗎？

我喝了一大口茶，好歹清醒了一點。

“那么，老店主還能再堅持幾年？”

我問。

卓惠子舉起三根手指：“三年?！?/p>

“只是三年?！?/p>

“一來考慮到老店主本身的身體狀況，超過三年的話，就算勉強維持生命也只是茍延殘喘。二來，對于唐朝來說，能拿走的壽命并不多，所以三年是最合適的?！?/p>

“是叫李唐原啦。不是唐朝。”

卓惠子沒有理我——她帶著面具，我也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

這時候少年從里屋出來，雙手捂著鼻子，臉頰漲得通紅。

我趕緊把茶遞給他，幫他順氣，卓惠子歪著腦袋，語調中帶著笑意：“你們兩個，真好。如果其中一人遇到危險，另一個人會毫不猶豫去救對方吧。”

“當然?！?/p>

我和少年異口同聲。

這是經過兩次輪回驗證過的，不管是哪一方出事，另一個人絕對會用盡一切辦法挽救。

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但卓惠子接下來的話相當意味深長。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關系，才會導致這種結局啊。”

卓惠子搖搖頭。

“這種結局？”

什么結局？

但卓惠子轉移的話題。

“曾經我也有這么一個愿意為了我付出一切的戀人?？上?，都是以前的事了?！?/p>

哎？突然開始說自己的過去？

不過，稍微有點興趣。

卓惠子的戀人，那得是怎樣的人？

同樣的不同尋常？還是意外得只是個普通人？又或者是身份復雜的神秘人？

無論是怎樣的設定，都很難想象這樣的卓惠子在戀人面前的表現。

會像一般小女生那樣撒嬌嗎？

我掃了一眼她的身高。

有點困難吧。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談論這個話題，真得沒問題嗎？唐哥爺倆兒還在里間躺著的??！

得把話題掰回來。

于是我說：“卓小姐的戀人，他現在在什么地方？考慮年齡的話，應該和老店主差不多大吧。老店主年輕的時候，會不會見過他？”

“并沒有。我們所存在的時代，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p>

“啊……我以為老店主的年齡已經夠大了。不過你會認識他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還有那本圖鑒。老店主年輕的時候你們應該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吧，否則為什么要為他延長壽命？”

“算不上關系好。僅僅是點頭之交?！?/p>

卓惠子的回答讓我摸不著頭腦。

“那為什么要主動幫他？”

“因為他認識你。因為我想要讓你親眼見到，在心甘情愿的前提下，我能夠將其中一方的壽命，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p>

“?。俊?/p>

和我有什么關系？

“但是，我只是——”“前一次輪回里，隋朝老主在一周之內就要去世。那時候我沒有出現，目的就在于讓你經歷一次有隋朝老主死亡的時間線。這樣你才能夠相信我真得有這種能力?！?/p>

卓惠子自顧自得說著一些很難理解的話，像是在預言未來，又像是在解釋過去，更像是對我宣讀安排。

過去的一些瑣事，似乎是她刻意為之。

從上個輪回開始就讓我逐漸接觸一些偏離日常的事，而目的卻是，讓我相信她能夠轉移人的壽命？

奇妙的因果。

可，有什么用呢？

“為什么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