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中午。

李惠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站在舊書店的書架前。

小白和高云躲在書架后面。

唐哥和夢雅站在院子里聊天。

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我覺得奇妙。

時間回到今天早晨。

剛到教室，還沒有來得及放下書包，高云就回頭：“李惠說，有事想和你商量。”

“和我商量？”

高云連連點頭。

我不太相信。

憑我和李惠的關系，她會找我商量什么？

下次不要再害人？

她又不知道前因后果，一直抓住這一點不放未免太無聊。

除此之外還會找我說什么呢？

我走向李惠。

她正和霍佳怡相互提問英語單詞，霍佳怡看到我走過來，立刻跳起來，抱著書就走。

我摸摸耳朵：怎么了？我沒把她怎么著啊。

算了，反正她一直都跟小孩子似的，不用管她。

我問李惠找我什么事，她只是遞給我一張紙：“都寫在里面了。”

這是，有必須要說的話又不想和我有直接交流，所以寫了字條嗎？

那樣的話，直接傳給我不就得了。

或者讓高云轉交也行。

我拿了紙條就回自己位置。

高云立刻湊過來：“怎么樣？有好好商量出結果嗎？”

看她一臉熱切的樣子，我稍微明白李惠這樣做的原因了。

大約是高云還在想辦法修善我和李惠的關系，所以鼓勵李惠當面和我說清楚。

至于“商量”這個詞，也是高云擅自加進來的吧。

畢竟人都希望分別和自己關系好的人也能和睦相處。

我露出笑容，匆匆掃了一眼字條，快嘴回答：“約好了中午一起去書店買書——”

“是去唐哥家嗎！”

“一起吧！一起吧！”

“呃……”

我看著扒住我肩膀不松的夢雅和小白，勉強露出笑容。

再看高云，她已經直接沖到李惠旁邊了。

有點后悔。我為什么要說那么大聲啊。

趕走小白和夢雅，再次打開字條。

里面只有一句話。

“《哲學十大問題》”

帶有書名號。

因為是一本書，我就隨口說了去書店，沒想到低估了高云的行動力，更低估了身后兩個人對唐哥的狂熱程度。

買書——去書店——舊書店——唐哥家的舊書店——去唐哥那里。

主線多么明晰，層次多么清楚。

完全無法拒絕。

于是，中午我們出現在唐哥家的舊書店。

書店里原本還有不少附近中學的學生，躲在一個角落里翻看漫畫，我們一大幫女生突然進來，竟然當場嚇走了兩個。

肯定看的不是什么正經書。

我問唐哥有沒有《哲學十大問題》，他用一種看外星生物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你涉獵范圍有點廣。”

“管我啦！有沒有？”

“那邊。”

唐哥指了指鮮有人光顧的一排書架，我走過去，李惠就跟在我身后。

眼里有光。

“這書店不錯。”

她拿一本精裝版《周易》擋住半張臉，盯著別處對我說話。

我點頭，一面搜尋目標，一面說。

“也有過只出租漫畫的時候。”

“怎么也開始出租這些書了。”

“那是……”

我張了張口。

國中的時候，這里的確只有漫畫小說之類的書，究竟是什么時候成了書庫，一時還真沒有印象。

“大約就是漸漸地開始增加新的種類吧。”

我只能這樣介紹。

從國中一年級到高中分班之間的日子因為太過平淡，我幾乎都沒有印象。

刻意去回想，才發現那個時段里的回憶只剩下空白。

甚至沒有真得經歷過的實感。

那種感覺，似曾相識。

從郊區的“醫院”回到家的當天晚上，**看著自己的手，有一瞬間突然沒有自己存在的實感。

一切都是幻覺。

“在這里。”

李惠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她指著最高層，那里有一本不起眼的《哲學問題大全》。

我墊腳拿下來，打開，翻了幾頁，看到電車難題，又合上。

“要我找這個做什么。”

“看了就明白。”

李惠不打算多解釋，轉身要走。

我拽住她的衣角。

“說清楚比較好。”

“你自己心里應該更清楚吧。”

李惠回過頭，看著我。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看到于蘭的下場之后，再看看這本書，你——”

“誰告訴你我看到了于蘭的下場？”

我壓低聲音問。

李惠一下子笑了。

“別裝了。那天你也在場——”“但我沒有進去。”

我打斷李惠的話。

她微微愣住。

那天，經歷了焦慮引發的過呼吸癥發作之后，我的確執意要進手術室。

卓惠子也默許。

但，在給父親打過電話之后，我還是退縮了。

通過電波傳遞過來的，是家庭的溫暖。

那溫暖幫我驅散走廊里的陰冷，召喚我立刻離開那個恐怖的建筑，趕快回到正常的世界中。

“我沒有進去。”

我再次強調。

李惠看著我，試圖通過表情尋找破綻。

但她很快就意識到我說的是實話。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于蘭現在究竟以怎樣的形態存在。”李惠干笑兩聲，“那看這本書也沒有意義了。”

“喂。”

“我啊，以前曾經參與過一次那種手術。只要親眼見過一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已經害了于蘭，別再有第二次。”

“啊？”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理解李惠。

她是在給我忠告，還是別有目的？

完全不能理解。

但，沒法追問下去。

這邊的對話已經引起高云和小白的注意，他們穿過書架，分開了我們兩個。

小白拉著我往外走：“李惠沒有把你怎樣吧？”

“那倒沒有。”

我想不通李惠真實的意圖究竟是什么，至于這本書，最后還是決定先借回去。

－－－

晚自習是數學課。

即使是晚自習，數學課也是分快班和慢班的，我坐在文科三班的教室里，一邊聽歌一邊寫試卷。

數學晚自習一般都會安排考試，不過老師多半不在教室，學生自己寫試卷，放學前交上來。

半個小時后，摘下耳機，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放學還有四十多分鐘，試卷已經寫完了，做點別的事吧。

我掏出那本《哲學問題大全》。

直接找到十大問題。

除了之前思考過的電車難題，另外九個問題也各具特色。

雖然對于應試考試沒有太大幫助，但是也可以提供新的角度進行思維鍛煉。

我掃了一眼特修斯之船，想到家里那本全英文的《特修斯之船》，扯了下嘴角。

全英文啊，什么時候能看完？

更別說現在那本書被表哥借走，什么時候才能回到我手中呢？

“小愛，老師。”

李燦低聲提醒我，我下意識抬頭。

班主任正在窗外看著我。

不能笑——這樣提醒著自己，我對著班主任露出笑容。

然后被叫去辦公室。

純屬自討苦吃。

－－－

晚上躺在床上看書，凱蒂小跑著輕盈地跳上床，找個舒服的姿勢蜷縮在我旁邊，準備睡下。

我立刻閃開。

果然，兩秒之后，凱文大步流星奔過來，一個熊撲躍上床，被我一腳踹下去，它在地毯上打了個滾，委屈地爬起來，將下巴放在床邊，沖我翻白眼。

我松了口氣，坐起來看書。

凱蒂也跑到床邊，伸出一只爪子去摟凱文的尾巴，無奈腿不夠長，尾巴到手的一瞬間，自己也摔下床。

幸好凱文就在下面接著。

凱蒂一臉茫然，忽然伸爪子打了凱文一下，大約是覺得自己會摔下來，全是凱文的錯。

凱文也不惱，只以為凱蒂在和他玩，一個泰山壓頂將凱蒂壓在身子底下，傻笑著看著我。

這表情太賤了！可以拿來做表情包！

我翻身去掏手機，冷不丁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是個陌生號碼。

這是誰？

“喂？”

對方剛說了一句話，我就立刻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