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真相,窺探聯系,尋找因果。
樂此不疲。
可現在。
我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用力攥緊拳頭,還是會感到疼痛。
這是真實的感覺,不是幻覺。
但……
“想要證據啊。就拿那個來說吧!每天晚上睡覺!”
卓惠子看著我。
“不管之前發生了怎樣的事,總能迅速入睡,就像拔下電源的機器人一樣,甚至連夢都沒有——普通人類的話,能做到這一步嗎?”
“這不能證明什么。”我否認,“我也做過夢——”“那是上次輪回的事吧。夢到自己一個人被丟在冰天雪地里,穿著五彩斑斕的衣服,被一群人圍著拍照——”
“這是那時候的!”
“不僅是這個。還有啊,夢到戰火連天的年代,與未婚夫失散。”
“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知道?”卓惠子笑了,“因為你所看到的,聽到的,觸摸到的,全部都是我們設計出來的程序,你所謂的夢,也在我們的監控之下。要說明的是,為了提高效率,原本的設定是無夢。但是因為王煙雨受傷需要休養,所以那次輪回的最初,你憑借自己的意識制造了夢——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一個。這也是我對你產生興趣的原因之一——”
“請先不要說話。”
我覺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用勉強自己。”卓惠子沒有理會我的話,依舊滔滔不絕。
“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什么的,你現在還做不到。情感和思維是我的武器。比如我說,開心。”
“啊——”
我下意識露出微笑。
心情不受控制得開朗起來。
滿腦子想的只有開心的事。
無數畫面在眼前飛快略過。
心中盛滿了難以言說的快樂。
“冷靜。”
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我看著對面的卓惠子,什么表情都沒有。
平靜得像是一尊雕塑。
我的大腦告訴我不應該如此冷靜。
我的大腦告訴我,保持冷靜。
“你看,你的情緒是由我控制的。不光是你啊,這個世界里的所有人,都由我來賦予情緒。當然,也有那么一兩個失敗品——比如霍佳怡。對她的性格設定我一直在猶豫來著,等到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卓惠子攤開手,很遺憾的樣子。
我咬著嘴唇,看著她。
心情難以言說。
心臟仿佛被一只手攥住,明明介于緊張與焦躁之間,腎上腺素分泌量已經達到臨界。
可是同時,相當放松。
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只是安安靜靜看著卓惠子。
覺得心口要裂開。
卓惠子自己拿起筆,幫我做筆記:“除了情感,我還有一個武器是思維。操縱你們的思維,讓你們按照王煙雨編寫的劇本去生活,這是我在這個系統里扮演的角色。可是啊,總有一個演員不受控制。就是你。”
卓惠子抬眼看著我。
“你在不經意間就修改了我們的劇本,甚至還影響到別人,導致整個系統的混亂——一開始真是拿你沒有辦法呢。后來又覺得,倒不如放手看你自己會編寫出怎樣的劇本。于是就有了上次輪回的結局。不算什么好結局。但是仍讓我們驚艷。你有設想過每個人的結局哦。和你相關的人,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你都梳理得很清楚,甚至一些我們以為隱藏得很好的過往,也被你從角落里翻出來,最終串成一條線。真是讓我驚訝。”
卓惠子放下筆,將紙遞給我。
上面列著一連串的名字。
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有朝夕相處的那些朋友與同學,還有已經被我遺忘的點頭之交。
“這次的輪回,你也在做這種事。于是我對王煙雨說,你去和她一起編寫劇本吧。看看會寫出怎樣的故事。果然,你又一次在原有的因果鏈上建立了新的聯系,開辟新的劇本——我覺得,相對于演員,你更適合做導演與編劇。”
啊,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啊。
“你是個和她有點相似的人,雖然不完全,但是武力值高的驚人。與其做個演員,不如做個導演,或者編劇也不錯。時間什么的不用考慮,關鍵要好好利用頭腦。”
卓惠子和馮玉策說的話。
什么“聽起來好像什么都說了,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說”。這根本是直白得看字面意思就能明白的大白話啊。
只是因為沒有前因后果,在錯誤的時間說給了錯誤的人聽,所以對方聽不懂。
我忽然想笑。
卻又覺得,這不會也是卓惠子“賦予”我的情緒吧。
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笑得出來嗎?
應該笑嗎?
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完全不知道。
沒有這樣的人生經驗。
連自己是否真實存在這種事都沒有辦法確認。
我只是看著卓惠子,呆板得問:“你還是沒有告訴我,這和我看到的那些場景,有什么關系。”
“我覺得話說到這一步,你應該能明白。仔細想想。如果實在想不到的話,給你提示也不是不可以哦。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答案。”
這個女人實在太狡猾了。
我這樣想。
她只是將散亂的線索與現實攪在一起,冷冷看著事件的發生。
以造物主的視角,居高臨下看著我們。
“是因為于蘭的身體開始崩潰嗎。”
“呀,你這不是做得很好嘛!”卓惠子開心得拍手,“正是如此!因為身體抱恙,王煙雨突然昏倒在地,失去意識。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是也造成體統故障——所以你看到了靜止的世界,以及沒有來得及緩沖的邊界空白。順便說一句,你今天會去越云中學也是超出王煙雨的劇本之外的突發事件。說起來,你究竟要去調查什么呢?”
“特殊學校。”
我像機器人一樣回答。
“越云私立中學也是特殊學校,夢雅卻說她家是本市唯一一所特殊學校。有矛盾。”
“那是……”
卓惠子有點不好意思,“是BUG啦!這么細小的地方都能被你發現,還真是……吶,還有沒有別的奇怪的地方?”
“在療養院有違和感。但是無論如何想不起來究竟是——啊。”
我感覺我應該興奮,但我決定很平靜。
現在的情緒也是被卓惠子控制著嗎?
這么說,能想起那件事,也是被卓惠子控制著啊。
違和感,想起來了。
穆振遠的手。
兩只手不一樣。
一只手很年輕,另一只手布滿老年斑。
不像是一個人的手。
就是這樣的違和感。
很不起眼的一件事,但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很重要。
我開口:“那兩只手,不是同一個人的。但卻同時出現在穆振遠的身上。”
卓惠子沉默,安安靜靜看著我。
良久,她終于開口。
“你覺得,這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