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幽蘭痛醒了過來。
緩緩睜開眼睛,視野之內,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婦女,正拿著燒火棍惡狠狠地朝她身上打,仿佛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頭待宰的畜生。
“賤蹄子,小浪貨,竟然有天大的本事,學會逃婚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說楊家為娶你花了多少錢,給了咱家多少彩禮?不知好歹的東西!”
嘴里一邊罵著,手上卻是打個不停。不像鞭子,燒火棍打人一樣的疼,卻留不下多少痕跡,衣服和夜色掩蓋下,若當事人自己不說,基本無人察覺。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就算那楊叔寶是個傻子,配你也綽綽有余!”
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切,讓沈幽蘭的內心無比震驚。
她眸子迷離,不確定地叫了聲:“四娘?”
“不敢!”中年婦女冷笑,見沈幽蘭仿佛一臉無辜的樣子,更加怒不可遏。
“小破鞋終究不知廉恥,與其讓丑事傳出敗壞沈家名聲,不如今晚我先結果了你!”
她這樣子不像是開玩笑。
看著屋子里似曾相識的陳設,腦海里閃過一幕幕,沈幽蘭仿佛意識到什么,卻還是不敢相信……縱然對方咄咄逼人,沈幽蘭還是想盡快確證心中的猜想。
“今天,是我和楊叔寶結婚的日子?”
“跟我裝什么傻?不想死,就趕快回去跟你那傻子相公圓房!”
中年婦女甩下燒火棍,惡狠狠地朝沈玉蘭臉上啐了口。
“我向來是個仁慈的,刀子嘴豆腐心,今天就放你一馬。趕著你四叔還沒回家,你趕快回楊家去。沈家都是要臉面的,你怎么不學好光學壞,凈學著你親娘當騷浪蹄子?人家陳大官人,是秀才,好學問,以后是要當狀元的,能瞧得上你這等貨色?癩蛤蟆凈想著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婦女言語十分粗俗,然而,此時的沈幽蘭,卻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或者說,此時生理的痛并不是重點。
她恨,她恨極了。
前一生,她愛陳宵仁愛的癡狂。為了那個狗男人,對正經老公不聞不問,冷漠以待,最后的結果卻是……如今,老天爺又給她一次機會,她還能重蹈自己的命運?
強忍劇痛,她咬緊牙關抬起頭:“今晚是我不懂事了,四娘……現在我就回楊家去。”
沈幽蘭強撐著爬起,想要先到灶房取水洗一把臉,洗去身上的污漬和血跡。
沈周氏有些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當然,她并不是在擔心沈幽蘭的身體,而是怕這丫頭又耍什么心機,趁她松下防備逃掉。
“莫怪我心狠,楊家那傻兒子,雖然不頂事兒,但到底家里富足。你嫁過去了,只要守好本分,盡好為人妻、為人媳的職責,人家不會虧待你的。”
沈幽蘭沒有回頭,卻也沒有反駁。
……
村東頭的沈家到村西頭的楊家,最近的路大概半時辰腳程,中途,必然要路過陳家。
這也是她今晚為第一次偷情私奔而規劃好的路線。再過一會兒,就是她前生跟陳宵仁約好的碰面時間。
沈幽蘭對自己說,她不會再給那個狗男人半點機會。
于是心思一轉,水汪汪的桃花眼眨了眨,故作討好的轉向沈周氏:“四娘,天黑路滑不好走,我們換條路過去吧。”
“小浪蹄子怎么這么作啊,沈家女兒要是都像你這么多事,怎么能嫁的出去?”
沈周氏說著,伸出手就想擰她的耳朵,誰知,這時前邊不遠處突然閃出一道身影。
旁邊沈幽蘭也看見了,頓時心臟狂跳起來。
不是別人,正是那狗男人,陳宵仁。
他面色陰沉,一雙豺狼般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沈幽蘭,居高臨下的發問:“幽蘭,你這是想去哪兒?”
沈幽蘭看著他這個樣子,只想抽自己三個耳光。
上輩子她是有多眼瞎才看上了這么個貨色,就是長得好看了一點,但是,論皮相,她那傻子丈夫還要更勝一籌呢。
如果按照上輩子的情景,現在的沈幽蘭早已投到陳宵仁的懷抱去了。但這一回,她非要反著來。
面對男人的質問,她并沒有以言語回應,而是,低下頭乖乖的躲到了沈周氏的背后。
那沈周氏心里跟明鏡似的,她擋在沈幽蘭跟前,暗暗的對身后的侄女罵了句賤蹄子,再抬起頭來時,已經是滿面諂媚。
“陳大官人啊,我這是要帶幽蘭回婆家去呢,天這么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陳宵仁皮笑肉不笑,按照讀書人的禮儀,對沈周氏略略一鞠躬,心里對這婦人卻是無比鄙視。
“家母今天晚飯時分去東邊了,如今遲遲不回家,我不放心,所以去看看。”
“哎呦呦!這詩書人家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多孝順啊。”
陳宵仁尷尬的笑了笑。
沈幽蘭看在眼里,只覺得無比惡心。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沈四娘先是叫他陳大官人,又扯什么詩書人家,實在是驢唇不對馬嘴,連夸人都不會夸,就是個沒見識的婦人,陳宵仁是從心里瞧不起她的。
沈周氏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仿佛她對陳大官人多笑一點,就能得到多大的好處一樣。
“也好,也好,你且去找你娘,我跟幽蘭先走了啊。”
就如此,沈幽蘭和陳宵仁擦肩而過。
她是一點都不想再看見那張臉,然而,在擦肩而過的一剎那,還是不得不強忍惡心,做出了失望和驚恐的表情,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被沈周氏連拖帶拽的帶走了。
而陳宵仁看著遠去的兩個人影,拳頭緊攥,手指發白,臉色陰冷的能擠出一碗水。
……
直到再也看不到對方,沈周氏一臉嫌棄的甩開沈幽蘭的手,再次敞開嗓門痛罵:“賤蹄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已經是楊傻子的媳婦了,就要守好本分,倘若再有差池,絕不饒你!”
沈幽蘭捏著手指頭咬著嘴唇,唯唯諾諾道:“知道了,四娘,一定不會的。”
沈周氏鼻子一哼,“最好這樣。”
回到楊家院的時候,楊家已經亂成一鍋粥,各路親戚聚在院子里、堂屋里,商量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