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本來就大字不識一個，聽見呂村長說得如此嚇人，不禁嚇破了膽，兩腿顫顫巍巍，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暫時有了一個結果的時候，一道屬于半大少年的聲音傳了過來。
“呂爺爺說得很對，但是呂爺爺身為村長，是沒有斷案之權的！”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到了一名兒郎身上。
說話的是王老三和姜氏的第三個兒子，名叫王祿。村人習慣稱呼他為王小三。
王小三今年十五歲，是王家唯一讀過書的人，肚子里有二兩墨水。性格其實跟他哥、他娘一模一樣，但是因為有些文化，表現形式會更聰明一點。
他長得有些胖，也有些黑，剛才還被楊叔寶打了頓，站都站不太穩，但所有這些，都影響不了他的自信。
呂德興拿眼瞄了他一下，點頭道：“王祿說得對，我的確沒有這個權力。不過，一眼便能看明白的事，非要叨擾縣府，縣太爺一旦怪罪下來，恐怕也是不好。”
王祿哼笑了一聲，對著呂村長說：“這個就不勞呂爺爺憂心了，如果縣老爺怪罪，一切罪責，皆有我們王家人自己負責。”
他這一番話，反而讓呂德興心里犯了難。
從本心里，他是想幫一幫沈幽蘭的。可是，自己作為村長，最能壓服眾人的便是一顆公正的心。即使王家人再無理，他也不能怕破壞既定的規程。人家想去告，他沒有攔著的道理。
一邊的沈幽蘭仿佛看穿了里正的意思，便正色道：“姓王的，你們盡管去告，只有一點，不要誣告，否則，有你們難受的一天。”
說完，她便拉著楊叔寶回了屋。
外邊的村民，看著高潮總算告一段落，才想起吃飯的事，紛紛三五成群彼此議論著，走出了楊家的院門。
經過王仁尸首的時候，有人捂起了鼻子。
早就過了晌午，太陽在西南方向，正是一天中最悶熱的時候。王仁的尸體上面只蓋了一層薄薄的白布，曝曬于烈陽之下，沒多長時間，便散發出了陣陣臭味……
被惡心到的人，回頭看到姜氏還在那罵罵咧咧，不禁紛紛側目，自己兒子都快臭了，她那個當娘的卻還在嘴里不干凈，也不怕兒子黃泉路上走得不安心！
……
王家人很快就派人到縣里提告了，鄰近傍晚，村長那里便傳來了消息。說縣太爺會派捕頭親自來村里辦案，明天就到。
呂德興作為一村之長，有協助辦案的義務。
因此，太陽一落山，他便帶著幾個壯漢來拿人了。
按照程序，楊叔寶夫妻作為嫌疑犯，應該暫時被拘留在村長的院子中。沈幽蘭是女人，只需要派人看管在家，但楊叔寶無論如何也是要被帶走的。即使他是傻子都不能通融。
呂德興先公事公辦地把縣里的命令傳達完畢，然后就變回了脾氣古怪卻也公道善良的老村長。
天黑之前，他想對楊家人囑咐點什么。
這個時候，被中午的鬧喪氣暈的楊老太終于醒了過來。一醒來，她便迫不及待地要見他的寶貝兒子楊叔寶。聽聞楊叔寶即將要被關進村長家后院，情緒又是一陣起伏。
楊叔玉趕緊把楊叔寶帶進了老太太的屋。
正在清掃庭院的牛氏見楊叔玉很快便退了出來，往他旁邊看，卻沒見到楊叔寶的身影，便問：“大哥，怎么就你自己出來了？”
楊叔玉嘆了口氣，道：“娘想單獨跟叔寶交代幾句。”
牛氏把滿院子的白色紙錢都收進了破筐子中，累得滿身大汗，心里直罵五傻子和沈妖精作孽，卻因為大伯哥在場而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她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說：“都這種時候了，還是這么慣著他……他能聽懂什么呀，還不如讓大哥您在場，多參謀參謀出出主意呢！”
“臭婆娘，閉嘴！”楊叔金罵道。
牛氏瞇了瞇眼，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楊叔玉不想理會這婆娘，眼睛看到了一直站在院子中的里正，便拱了拱手，笑著說：“村長，到屋里坐坐？”
呂德興也拱了拱手，“不了，還有要事在身呢。等叔寶出來，就讓他跟我走吧。”
說完，視線轉向站在旁邊的沈幽蘭，語氣平和地說：“沈娘子，你夫君比較憨，到了官差面前，我怕他說錯什么話得罪人。所以，你作為他娘子，有幾句話要聽我說一下。”
沈幽蘭這邊正有此意，便望向了楊叔玉征求同意。
楊叔玉擔心沈幽蘭太年輕不經事，但又想起下午時沈氏面對咄咄逼人的王家人時鎮定自若的樣子，思忖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不過，在轉身回屋前，還是用眼神示意沈幽蘭，跟村長說的話，事后務必要如實轉達給他。
沈幽蘭回以知道了的眼神。
……
那邊，楊老太不知道在跟楊叔寶說著些什么，這邊的院子一角，呂德興也對沈幽蘭開口：“你放心，楊叔寶不會在我這吃苦的，不過是為了走程序而不得不做的樣子。等官差宣布他無罪，便會立即放他回家。”
這一點，沈幽蘭倒不太擔心。
她憂心的是自己從村人那里聽到的一個傳言。
說是王仁的一個堂舅，是縣里的主簿，在縣太爺跟前很能說上話。王家人在去報官的時候，早已經在姜堂舅那里打好了招呼。
宗族社會，講究的便是裙帶關系，沈幽蘭怕，對方關系太硬，能把白的說成黑的。到時候，她夫君即使最終被宣判無罪，恐怕也要吃不少苦頭。要知道，很多沒有被判死罪的人，最后卻死在了獄卒的棍棒之下。
至于楊家在縣里的關系，據沈幽蘭的了解，應該是比不過王家的。
村長雖然脾氣很擰，卻也是個善心人，沈幽蘭見他如此直率，自己也便不再忌諱，而是把心中的擔憂如實講了出來。
呂德興也聽過這個傳聞，除了律法問題，關系這兩個字，有時候也不得不考慮。
他思忖片刻，抬手示意讓沈幽蘭耳朵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