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肉吞下，手中的筷子卻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終，驟然站起身，對著楊老太說：“娘，我吃飽了，去收拾鍋灶。”
楊老太沒理她，她便徑自走了。而楊叔金還在大快朵頤，根本沒發現身邊出現了個空位。
眾人繼續用飯，外邊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不一會兒，便聽牛氏在院子中喊道：“娘，戴家那小子來了。”
戴家的小孫子來了？這小娃娃不過五歲，這么晚了，來楊家干嘛？
沈幽蘭向正堂門口看去，門簾被掀開，一個身材瘦下但皮膚白皙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小男孩的臉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的，還是雙眼皮，顯得特別有神。兩頰上的酒窩跟他過世的父親以及奶奶戴婆婆如出一轍，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可愛。
沈幽蘭站起來，對著他招手，“戴小沈，過來，到嬸嬸這里來。”
戴小沈生的乖巧，性格也有點靦腆，聽到沈幽蘭喚他，便怯生生地走過去，在距離楊五嬸兩步距離的地方停下，叫了聲，“五嬸嬸好。”
“好，真乖。”沈幽蘭捏了捏他可愛的小臉。
鄉村里的習慣，晚飯開始后，便不能再串門，即使小孩子也不行。所以，戴小沈這么晚來，不可能是來玩的，一定是有事。
于是楊老太便問：“小沈啊，是你奶奶有什么話要說嗎？”
楊家人都知道，戴婆婆腿腳不好，眼睛也花，晚上容易看不清事物，因此一些小事，便經常由相依為命的孫子代辦。五歲小孩走夜路是很危險的，不過好在楊家和戴家是鄰居，來回不過幾步路。
戴小沈眨巴著萌萌的大眼睛，開口道：“是呀，奶奶有話要對楊奶奶說的。”
接下來，便像學生背課文一樣，把戴奶奶交代的話復述了一遍。小孩子學舌，難免有說不到位的地方，不過幾個大人一捋，大概意思還是能猜出來。
事情也不算復雜，就是戴奶奶今天回娘家，從娘家村里帶回了楊大嫂馬氏的消息。說馬氏還要在她母家待兩天，要到大后天才能返回楊家。也并沒說什么理由，只說家里暫時多讓牛氏和新過門的沈幽蘭操持，等她回家會盡心干家務。
楊老太只點了點頭，沒說話，眼神有意無意地朝正在吃肉的楊叔寶看去。
倒是楊叔玉，臉色一下子便陰了下來。
他搞不清楚，自家婆娘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以前，馬氏總是最賢惠，最顧家，又在牛氏的襯托下，甚得他這個夫君和婆母楊老太的歡心。可近來這些天，她便跟變了個人一樣。
“這一天天的，整天賴在娘家，心里還有沒有夫家？日子還過不過？”楊叔玉砰地一下把筷子放桌上，嚇了楊叔寶一跳。
沈幽蘭急忙要勸，卻被楊老太用手勢止住。
平日里，楊老太是個對兒媳非常嚴格乃至有些挑剔的婆母，但這一次，她卻出人意料地變得寬容和體諒。
“老大，玉芹她娘不容易，親家公剛剛過世，親家母身子也不好，她多照顧照顧娘家也是應該的。再說，玉芹、玉香都已出嫁，你們大房屋里也沒什么可忙的了，玉芹他娘如今是別人的岳母，很快便要當姥姥，也到享清福的時候了，所以，你就放寬心一些吧。否則，一把年紀了兩口子還要吵架，沒得讓小輩們笑話！”
一番話，把楊叔金說得訥訥無言。
其實，他不是不疼老婆，他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沈幽蘭為了化解屋里尷尬的氣氛，盛了碗兔肉便對戴小沈招手，“小沈，過來，來嬸嬸這里吃肉肉！”
戴小沈在家里時被奶奶教過，別人給東西吃，不能馬上就要，而是要先推讓一番。
“我不吃。”他小聲說。
沈幽蘭故意逗他，作勢要把碗放回桌子上。
戴小沈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眼睛盯著沈幽蘭的手來回轉。
這幅很想吃又不敢開口的樣子，把所有人都逗樂了。
“快給他吧，別饞他了。”楊老太笑著說。
沈幽蘭點頭，便冒著熱氣的肉碗遞到了戴小沈手里，讓他用小手捧著。
戴小沈就像貓兒見了魚，捧著碗，急不可耐地吃了起來，連筷子都不用。吃了會兒，再抬起頭來時，滿嘴油水，像只花臉貓。
楊老太對沈幽蘭吩咐：“過會兒你送小沈回去，再盛一碗肉，用包袱包好，讓戴家老妹子也嘗嘗鮮。”
“知道了，娘，待會兒我便給戴大娘送去。”沈幽蘭想了想，又解釋道，“本來肉出鍋時就想著讓鄰居們也嘗嘗的，不過，咱家剛經歷了王家那檔子事兒，夫君也剛從里正家回來，如今突然像過節一樣大魚大肉，兒媳怕會落人話柄，所以便沒弄地太高調。”
楊老太一思忖，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你想得周到。”
戴小沈很快就把肉掃完了，速度一點都不比大人慢。吃完了，看那小眼神，似乎還想吃。
沈幽蘭笑著問他：“嬸嬸做的豬肉好不好吃呀？”
戴小沈誠實地點點頭。
片刻，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搖了搖頭。
“嬸嬸，這不是豬肉，這是兔肉，小沈吃過奶奶做的兔肉。”
小孩子不會說謊話，沈幽蘭趕緊站起來，飛快地走過去捂住了楊叔寶的耳朵。
堅決不能讓夫君知道真相！她不能讓夫君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楊叔寶一臉懵逼，“娘子，你干嘛呀。”
……
飯后，男人們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喝茶，沈幽蘭送戴小沈回家，回來后，又忙著收拾桌子洗碗筷。牛氏自從去了廚房，便一直沒再出現在堂屋。所以餐桌便只能由她一人收拾了。
楊老太對她說：“今晚就先歇著吧，明天再拾掇，跟你三嫂一起拾掇。”
沈幽蘭點頭，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楊老太對她吩咐完，又對楊叔寶說：“寶兒，為娘的背酸地很，跟娘到房間里，給娘捶捶背。”
楊叔寶眨著大眼睛，接收到了楊老太的暗示，便點頭道：“好哦，叔寶會給娘使勁兒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