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叔玉抱怨大嫂,牛氏徹底沒了聲音。楊叔金和沈幽蘭趕緊要勸慰大哥,還沒開口,就見楊叔玉抬起手。
“都別說了,回房睡吧,明天要打起十二分的精氣神,咱們的叔寶可不能讓人欺負了?!闭f著,便站了起來,看到跟隨他站起的沈幽蘭,又補充道,“當然,還有弟妹,咱們楊家人,都不能被人欺負。”
講完,便兀自走出了堂屋。
其實,剛才提到自家婆娘,不僅僅是為了堵住牛氏的嘴。楊叔玉是真心覺得,妻子馬氏最近行為有些怪異……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沈幽蘭便起床了,按照以往的程序,做了全家人的飯,把楊老太吃的那一份單獨送過去,又把其余的飯統一端到堂屋。
進楊老太屋子的時候,沈幽蘭看到婆母背對著自己,朝床里邊躺著,被子拉到枕頭的位置,蓋著她的頭,只露出一點花白的頭發。
“娘,昨晚吃的那么少,今早就多吃一點吧?!?/p>
沒有回應。
沈幽蘭心知婆母還在怨恨自己,便不再做聲,只道了句“娘吃好”,便退了出去。
回堂屋的時候,二兄一嫂已經圍坐在了堂屋中。沈幽蘭不方便跟楊叔玉打招呼,只用眼神交流,在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復后,心里才稍稍安定下來。
她知道,王老大一家,在今天的案子中至關重要。就算夫君被冤枉判了罪,王老三和姜氏也不會太好受。姜氏想借王仁之死整垮楊家,那她便要借王老大之手,把姜氏打地永世不得翻身!
吃完飯,沈幽蘭再次洗了手和臉,把頭發仔細盤好,又換了件干凈衣裳,便走上了去往里正家的路。
說實話,由于王老三家在縣城里有關系,她對今天的審理,并沒有報以多高的期望。她的底線是,夫君不能被判死罪,只要人還活著,以后便有解救的機會。而她的另一個目標,則是狠狠懲罰王老三家,尤其是姜氏,今天就算不讓她死,也會揭她一層皮!
不過,隨著她距村長家越來越近,耳朵里聽到的風言風語也越來越多,漸漸地,她便聽到了一些讓她頗為意外的消息。
姜氏的娘家,有位堂哥在縣里做主簿,原本姜氏已經托娘家帶了信兒去,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墒堑搅俗蛱彀胍?,姜主簿卻突然拉肚子拉不停,半晚上去廁所跑了十幾次,到早上的時候,人已經完全虛脫了。
而且,令人稱奇的是,他這拉肚子并非出于自然原因,而是家里的一位小妾,不知是受了誰的挑唆,以為他是要出遠門會新人。小妾害怕自己失寵,竟然偷偷在他飯食里下了瀉藥。
于是,姜主簿第二天直接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按說,家里的姐姐死了兒子,他就算再病再累,也應該細心關照。不過,究竟是堂哥,不是親哥,是堂舅,不是親舅,關鍵時刻,這差別也就出來了。
最后的結果是,他隨便打發了一個仆人去王家囑咐了幾句,便沒有下文了。最終派來的是縣里的副主簿,副主簿跟姜主薄處于不同派系,自然不會鳥他的什么親戚。
沈幽蘭到了里正家,一打探,果然跟她在路上聽到的一樣,頓時心里便覺得開闊許多。
真是天助她也,天助她的夫君!
……
楊家其它人陸續趕來,王家人也陸續到齊。
縣里派來了捕頭全權負責審理案件,捕頭坐在里正家堂屋里的正位,一左一右分別站著副主簿和仵作,門外還守著幾名衙役。
門前聚攏起了圍觀的村民,捕頭喝過里正之妻獻上來的茶水,便示意一名衙役,可以開始審案了。
衙役分別將原告、被告帶上了堂。時隔五六個時辰,沈幽蘭終于再次看見了夫君的臉。
不過是一夜時間,沈幽蘭便有如隔三秋的感覺。楊叔寶亦是。
沈幽蘭看出了夫君沒有睡好,心里很疼。楊叔寶也看出娘子昨夜也沒睡安穩,心里也不好受。
不過,讓兩人心里多少有點安慰的是,姜氏表現地比他們更狼狽。
姜主簿沒來,她慌了。
姜氏的旁邊站著的是第三子王祿,即是昨天質問村長呂德興的那位。他是家中腦筋最好用的兒子,比姜氏和死了的王仁都要刁鉆。有他在身邊,姜氏底氣會更足一點。
捕頭按照程序,先問原告所訴何事,證據如何,又問被告如何解釋。雙方一來二去,說的話跟昨天對里正呂德興說的沒什么兩樣。
同樣的話,同樣的程序,同樣的邏輯,引用也是同一部律法,捕頭得出的結論自然也是差不多的。
而副主簿坐在側邊的座位上,時不時喝口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捕頭尋問他的意見時,只點頭答是,一切聽從捕頭大人的判決。想來也是,他跟姜主簿處于不同的陣營,自然不會幫他的家里人,而跟楊家也是非親非故,也不會對楊叔寶有所偏袒。所以,他今天前來,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
姜氏眼見局勢要不利于自己,于是再次使出她慣用的招數,坐在地上嚎哭起來。
“我的兒呀,你死的好慘吶!青天不長眼,沒看到你的冤屈,天殺的楊叔寶活蹦亂跳,你卻再也聽不見娘的喚!”
門外圍觀的群眾,除了本村的,還有很多外村人。民風淳樸的鄉間,命案經年不發生一次,突然出現這么一件大新聞,四里八村前來圍觀也屬正常。不過,對于細節,本村的或許知情,外村的可就未必了。
比如對姜氏,在外人看來,就是一普通婦人,不過是粗俗了點。對于平時她欺辱本家和村人的事,不過是略有耳聞,并未當真。這做娘的沒了兒子,最是能觸動人心,幾個外村的婦女,聽見姜氏的嚎哭,紛紛止不住掉眼淚。
瞬間,人群便議論了開來,當中說什么的都有,不乏指責捕頭判案不公、偏袒嫌疑人的。
判案子,最怕受到輿論左右,而捕頭是個新上任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本來便沒有多少經驗,外邊人一喧鬧,他就有點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