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為什么呢？

沈幽蘭看著堂上的一片糟亂，眉頭越蹙越緊。

忽然間，腦海中一亮，一個奇妙的想法一閃而過。她倏地記起來，昨天，婆母楊老太似乎單獨見過孟氏。會不會，問題就出現在這次單獨的會面里？楊叔寶說的這番話，都是楊老太教給他的？

孟氏認罪，會堂上再度亂起來，捕頭費了好大功夫，才讓現場安靜下來。

而堂下的姜氏，這一回算是徹底認定了孟氏的元兇身份。既然她自己都認了，還有什么好懷疑的呢？

她儼然像一只殺紅眼的野貓，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地就要沖上去。不過，經過剛才的喧鬧，捕頭這回多留了個心眼兒，姜氏還沒站起來，便被兩個衙役死死按在了地上。

“姓孟的，我草你祖宗八輩！”姜氏大罵，唾沫星子滿天飛。

跟母親相比，旁邊的王祿倒顯得相對冷靜。他也是很震驚很氣憤，但是在驚怒之余，他也有少許的疑問。

他跪的位置在楊叔寶和姜氏之間，尋問孟氏并不方便，因此便站起來，繞過中間的兩個人，又在孟氏身邊跪下，轉頭問道：“你確定是你推我大哥入水的嗎？你看，門外的鄉親們都不相信是你做的，你說實話，是不是楊家人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替楊叔寶頂罪？”

人人都知道，楊家相對于整個村里而言，家底兒是比較厚實的，這也是楊家能從視財如命的沈周氏那里娶到沈幽蘭的原因之一。

孟氏此時倒不再像開始那樣慌張了，她沒有看王祿，只跪在那里，囁嚅著嘴唇，對堂上的捕頭道：“奴家不會說謊，王仁，的確是被奴家推下水的！”

聽到她的話，周圍人的議論聲又大了起來。原先還半信半疑的人，這一次也漸漸地倒向了另一種可能，即，看似老實懦弱的孟氏，有可能真的是殺人兇手。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王祿自然也是信了，他的背后沒有衙役看著，猛不丁地站起來，抬起腿對著孟氏孱弱的身子就是一腳！

孟氏悶哼一聲，直接栽倒在地。

滿倉和滿堂的臉霎時充滿了血，跑上前去就要跟王祿拼命。門外所有捕頭都沖了進來，費了好大功夫，才把三個少年拉開。

“你們的好娘親殺了我大哥，是殺人犯，你們還有臉護著她！”王祿被衙役死死抱著，一邊蹬著腿，一邊對著公堂另一邊大罵。

沈氏兄弟也是氣紅了眼，尤其是年齡稍大的滿倉，看著被踹倒在地的娘親，又是心疼，又是惱怒，指著王祿的鼻子罵道：“你打了我娘就等于要我的命，姓王的，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都給你住口！”捕頭大喝幾聲，驚堂木連拍幾下，現場才再次歸于安靜。

接連兩次得到事主的親自確認，負責審案子的捕頭不得不重新考慮了。

他仔細想了想，這回問的問題更加慎重。

“沈門孟氏，你說是你推王仁入水，當日你跟王仁并無直接沖突，為什么要這樣做？”

孟氏被兩個兒子從地上扶起，滿身虛汗，體力太弱，已經跪不住，只能曲腿坐在地上。捕頭念她是體弱婦人，便沒有計較她堂上失儀之罪。

她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抬起頭，說：“奴家并非有心殺死王仁，只是內心實在氣憤，才做出了過分之事。”

捕頭聽著她的話音，追問：“是為何事氣憤？是因為看到他推楊叔寶下水才氣憤地將他推下水？”

孟氏點了點頭，又想到什么，急忙搖了搖頭，“不止是因為王仁推我家女婿入水這事，還有……”

說到這里，便停住了，低下頭，咬著嘴唇，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捕頭顯然是看出了問題，這孟氏一定是有什么話不方便說。他轉了轉眼睛，用手捋了捋八字胡，說：“有什么事，盡管堂上說出來，免得你被冤枉?！?/p>

捕頭的聲音很大，孟氏被嚇得雙肩一抖，窩在地上蜷縮著，活像一個被捆住的粽子。

“奴家……奴家實在不想說，奴家要說出來，往后就沒臉活下去了……”

捕頭的眼睛猛地睜大，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而一邊靜靜聽著的沈幽蘭，也捕捉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現場鴉雀無聲，眾人屏氣凝神，似乎都在等待孟氏要說出什么驚天之語。

“你但說無妨，若有人敢隨便議論，本捕頭定會治他們的罪。若你是清白的，本捕頭也絕對不允許臟水被潑到你身上！”

孟氏倏地抬起頭，蒼白的面龐似乎很是動容。那個模樣，就像被冤枉的竇娥，終于見到了能為她平冤昭雪的青天大老爺一樣。

她的嘴唇顫抖著，晶瑩的淚珠不斷從臉上滾下。

最終，仿佛終于下定決心一般，重新跪起來，俯身磕了一個響頭，直起身，言道：“因為王仁曾經強奸過我！”

此話一出，現場反而更安靜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終于有人反應過來。

“我的乖乖啊，講評書的都不敢這么編，這事兒，也太離奇了吧？！”

“你們說說，你們相信孟氏說的話嗎？王仁是這種人嗎？”

“王仁平時的確風流放蕩，但是他才十六七歲，而孟氏都三十幾了，過幾年就要當奶奶，這王仁的口味……”

“跟口味沒有關系，男人這邪火一上來，哪里還管你是俊是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眾人七嘴八舌，把嚴肅的公堂變成了趕集廟會。捕頭又拍了一下驚堂木。

“肅靜！”

沈幽蘭冷眼看著眾人，眼神朝著楊家人站的地方看去。今天整個楊家，除了楊老太在家休養，大嫂馬氏不知去了何處外，其余人等都來到了現場，甚至大伯哥楊叔玉已經出嫁的兩個女兒也特地從娘家趕回，來到了里正家。

她從楊叔玉的臉上，也看到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不解的表情。

這件事，實在太詭怪了，尤其是對于她這種對孟氏比較了解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