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陽了。

莊臻趴在椅子腳曬太陽。

冬天的太陽很淺淡，一陣風吹來，就能將那點可憐的暖意吹散，讓你渾身一抖。

白天停電，晚上也停電。只有半夜兩三點供電局才肯施舍一點電，到了早上七點，繼續停電。

沒了電，也就沒了娛樂生活。

朋朋看不了他心愛的動畫片，看不了電視劇，又不能扣黃鱔，無聊得只能出門找小伙伴玩彈弓，玩珠子。玩得沈每天吃飯的時候，肖淑芬都要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又一聲。

沈學名挨了幾次批斗。

沈新建反復提醒肖淑芬，也是提醒自己：孩子大了，不能打，只能苦口婆心講道理。

沈學名表達了退學的想法。

然后，說好了孩子大了不能打的沈新建，抄起皮帶就將沈學名揍了一頓。

還是男女混合雙打。

繼小學四年級之后再也沒挨過打的沈學名，再次嘗到了他爹的拳頭，依舊那么硬，那么痛。

他也知道好歹，挨了打，再也不敢提退學一事。只是每次回家，免不了一頓苦口婆心的教育。

在院子里寫作業寫到一半，他有點煩。輕輕踢了下椅子腳邊的莊臻。

莊臻沒搭理他。

王曉燕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可是莊臻依舊提不起半點精神，每天都是懶洋洋的，也就是吃飯的時候稍微積極一點。

要不是他的飯量沒減少，身上依舊肉滾滾的，朋朋就該抱著他去看獸醫。

沈學名又踢了莊臻一腳。

莊臻雙眼瞇成了一條縫，無喜無悲的神情淡漠地掃了眼對方：寫作業三心二意，期末考試等著筍子炒肉吧。

沈學名一把抱起莊臻，給他順毛，“黃豆，你這是病了嗎？整天沒精打采的樣子，也不出門。”

莊臻順勢趴在對方的懷里。寫作業的人不急，他就更不急了。

沈學名翻看著莊臻的毛發，似乎是想從中找到幾只跳蚤，試一試掐死跳蚤的手感。結果翻來覆去，也沒見到一只。

“黃豆，你身上竟然沒跳蚤。”他顯得很驚奇。

“喵~”

少見多怪。

或許因為挨了打，這段時間沈學名沒敢糟蹋生活費，老老實實在學校里吃飯，竟然長了點肉。

莊臻窩在對方懷里，有肉感，比以前舒服。

“朋朋說，王曉燕死了，你傷心了好長時間。你說你一只貓，替人操什么心。你的貓心臟才多大點，裝得下那么多事嗎？你明明是只公貓，多愁善感得像個女孩子似的。”

啊呸！

“喵~”

這是對他的污蔑。

他哪有多愁善感？天冷，他不樂意動。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虧他沈學名還是高中生。

沈學名發出鵝鵝鵝的笑聲，似乎逗貓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要是能將黃豆逗得炸毛，那就更好玩了。

莊臻嫌他手多，總是擼啊擼，毛都快薅凸了，他直接上了桌子，趴在桌子一角睡覺。

書本下面壓著一張數學試卷，莊臻瞄了眼，好多紅叉叉。

咦！

初中年紀第一，到了高中就被打回原形了嗎？

沈學名，你可長點心吧。

沈學名長沒長心不知道，他寫作業肯定是寫得三心二意。這會家里沒人，他也不怕被人聽見。

他一手替莊臻順毛，一手寫作業，嘴里也沒閑著，“上次月考，考了個班上倒數，年紀四百多名。只能指望期末翻身。”

一個年級，總共才六百人，考四百多名，離著大學很遙遠。

莊臻看著沈學名，口里說著指望期末翻身，但看他的表情是一點都不著急，寫個作業也是三心二意。這樣的作業交上去，不知道會有多少紅叉叉。

據莊臻從沈新建那里聽來的消息，縣一中的升學率，大約就是30%左右，這已經是傲視群雄，將周邊幾個縣中學都比了下去。

30%的升學率，也就是說，必須排進年紀前兩百名，才有機會上大學。

不過，莊臻不知道這年頭還有個叫做預考的玩意，通過了預考，才能參加高考。

縣一中實際上的升學率，并沒有30%。預考就刷掉了很大一批人。

考試壓力大，升學壓力更大。

沈學名必須往死里學，才有機會摸著大學的邊。考不上本科，能考上專科也是好的。

專科一樣包分配工作，照樣可以吃商品糧，端鐵飯碗。

可是看沈學名這學習態度，莊臻覺著考大學這件事有點玄乎。

“喵~”

擼什么貓，還不趕緊寫作業。

好好讀書，才能天天向上。

莊臻甩掉對方的手，轉移位置，來到沈學名右手邊。這樣子對方想擼貓必定會耽誤作業。

下午就要回學校，晚上就要交作業，真是皇帝不急貓咪急。

身為一只貓，他真是操碎了心。

“我覺著我考不上！我看了高三往死里學的那股勁，我覺著我自己做不到。我是真心想退學，奈何家里不同意。”

沈學名沒有之前那么憤世嫉俗，但他退學的想法依舊沒變。他翻出書本壓著試卷，紅彤彤的78分，能閃瞎貓眼。

莊臻伸頭瞄了眼，總分150分的數學試卷，竟然只考了78分，這分數能氣死仙人。

接著，沈學名又翻出一張英語試卷，同樣是150分的卷面分，他只考了82.5分，竟然比數學還高出了4.5分。

最后又翻出了語文試卷，總算有一門拿得出手的學科，語文他考了123分，作文差兩分就是滿分。

偏科偏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沈學名拿出一本稿紙，開始寫起來，埋著頭寫得特別認真，都沒時間擼貓。

這還是莊臻第一次見他寫作業寫得如此用心且賣力，就安安靜靜蹲在一邊，做個歲月靜好的帥氣貓。

“該讓他怎么死？”沈學名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啥？

啥玩意？

莊臻抖了抖耳朵，他以為自己聽岔了，寫個作文還要死啊死的，不怕老師給個零分嗎？

這不符合價值觀，不符合當下政策，這種作文是要被批判的。作為學生，要積極向上，要奮發圖強，要為建設祖國四個現代化而奮斗。

只要這樣的作文，才能得到高分。

你開口就是怎么死，這樣的作文立意就不行，差評！

莊臻伸著頭湊近了看，他得看看這小子到底寫了個啥玩意。

咦？

咦？

是他看錯了嗎？

沈學名寫的哪是作文，分明是小說，短篇小說，貌似還是個懸疑。

莊臻：“……”

沈學名，你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