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后，磐石鎮(zhèn)東南角的鍋底胡同。

唐壞水兒坐在炕頭上，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幾個鹵雞爪，一旁放著燙好的酒。

他一手抓著一只雞爪，一手拿著酒杯，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嘴里還含糊不清的哼著小曲兒。

唐壞水兒本名唐懷水，是唐九兒的親叔叔。

這貨從小就是個偷雞摸狗的貨色，長大了之后更是壞的頭頂長瘡腳底流膿，什么活兒都不干，沒錢了就找他大哥唐懷木要。

唐懷木，就是唐九兒的父親。

這兩兄弟的性格完全不同，唐懷木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老實人，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兒。

不過，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缺點。

唐懷木的缺點就是重男輕女，一輩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有個兒子。

很可惜，唐九兒的娘接連生了九個閨女，夭折了七個，還有一個剛生下來就送了人。

唐九兒出生的時候，唐懷木只是看了一眼就轉(zhuǎn)身坐到門檻上抽起了煙袋，一個勁兒的唉聲嘆氣。

本來都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可沒想到第二年唐九兒的娘又懷上了，而且還真就給唐懷木生了個兒子。

或許是借了弟弟的光，雖然任何東西都要先緊著弟弟，可唐九兒也能落得一些弟弟不要的、吃剩的，比起被送人的那個姐姐，她也算是幸運(yùn)的。

隨著唐九兒一天天的長大，出落的越發(fā)漂亮，從打幾年前她十六歲開始，上門提親的媒人就絡(luò)繹不絕。

按照唐懷木的打算，是希望唐九兒能嫁到某個大戶人家；這樣一來不光唐九兒能過上他眼中那種衣食無憂的好日子，也能得一筆不菲的聘禮，那樣也就可以給他的寶貝兒子娶個好媳婦兒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唐九兒才一直沒有嫁人。

要不然，在當(dāng)時的大環(huán)境下，哪有二十一二的姑娘還沒嫁人的？

幾個月前，幾個日本兵帶著一群二狗子到村里納捐軍糧，就因為唐懷木不肯把偷藏起來要留給兒子吃的十幾個雞蛋交出來，一怒之下就用刺刀把一家三口全都給挑了。

要不是唐九兒那天早早就去地里干農(nóng)活了，肯定也不能幸免。

唐壞水兒一聽說大哥一家只剩下了唐九兒，立即就動起了歪心思。

他的媳婦兒，也就是唐九兒的嬸子原本就是個窯姐兒，年紀(jì)大了被“淘汰”下來之后就嫁給了老客戶唐壞水兒，這倆人剛好臭味相投、蛇鼠一窩。

這倆人一番謀劃之后，立即雙雙趕到唐九兒家里，一改常態(tài)的幫著唐九兒張羅著把唐懷木三口下葬，隨后就把唐九兒哄騙到了磐石鎮(zhèn)。

唐九兒怎么都沒想到，自己還沒登叔嬸的家門兒，就直接被強(qiáng)行賣進(jìn)了青樓。

關(guān)于這些，唐九兒只字未提，都是那位黃先生告訴鄭耀先和徐百川的。

就唐壞水兒兩口子那種貨色，黃先生派去的人只是掏出槍往他們腦門兒上一頂，連子彈都不需要上膛，這倆貨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說了。

要不是那人聽的不耐煩給攔住了，估計這倆貨都能把他們怎么在窯子里“認(rèn)識”的過程仔仔細(xì)細(xì)的講一遍。

聽完這些，原本心里還有些猶豫、只是打算狠狠教訓(xùn)這倆人一番的鄭耀先扔掉手里的煙頭，用腳狠狠踩滅，只說了一個字：

“走！”

唐壞水兒家里，見他放下酒杯的媳婦兒趕緊拿起酒壺倒?jié)M，一臉擔(dān)憂的說道：

“當(dāng)家的，你說那些人還會不會來找咱麻煩？我這心里咋總沒底呢？要不咱還是出去躲一陣子吧！”

唐壞水兒啃了一口雞爪，滿不在乎的一撇嘴：

“能有啥事兒？那丫頭才去這么幾天，難不成還能傍上啥大人物不成？昨兒晚上我琢磨了一宿，估計就是老鴇子賣她雛兒的時候碰上了哪個有權(quán)勢的

你對這里面的行情門兒清，當(dāng)初你也當(dāng)雛兒賣過好幾回吧？

估計那個大主顧是擔(dān)心自己當(dāng)了冤大頭，所以才派人來跟咱們確認(rèn)一下，以免被那老鴇弄點兒鴿子血給騙了。

放心吧，這一上午都沒啥事兒，那就肯定是沒事兒了?！?/p>

他媳婦兒砸了咂嘴，似乎覺得他分析的的確有道理，挑眉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個雞爪咬了一口，邊嚼邊說：

“你個瘟大災(zāi)的，說那死丫頭就好好說，拿我比較啥？”

倆人正說著，突然聽到房門“咚”的一聲被人踹開，緊接著兩個拎著沖鋒槍的男人就沖了進(jìn)來。

已經(jīng)喝的有些暈乎乎的唐壞水兒一見這兒陣勢，差點兒直接嚇尿了，翻身就跪在炕上一個勁兒磕頭，嘴里連聲求饒：

“好漢、大爺、祖宗……我求求你們，千萬別殺我，要啥給啥、要啥給啥！”

鄭耀先沒理他，轉(zhuǎn)頭朝隨后跟進(jìn)來的年輕人問道：

“是他倆？”

年輕人上前看了看唐壞水兒兩口子，隨即點點頭：

“沒錯?！?/p>

鄭耀先把手里的沖鋒槍交給那個年輕人，反手抽出了那把小刀。

想了想，又把小刀放回去，在屋里四下看了看，走到柜子上的針線筐里拿了把剪刀。

還在磕頭的唐壞水兒剛好看到了這一幕，黃湯子直接就飆在了褲子里，手腳一軟，一頭栽倒在炕上，渾身哆嗦著還沒忘了求饒：

“大爺！求求你、求求你別殺我！我啥都愿意給你，只求你別殺我……”

突然，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手一指旁邊正撅著磕頭的媳婦兒，臉上的極度恐懼之中莫名的多了一絲猥瑣：

“她！我媳婦兒！給你們了！祖宗！求求你別殺我！我媳婦兒原來是窯姐兒，別看有點兒老了，可不是有那么句話么？秋苞米烀熟了更香！別殺我……別殺我……呃！”

他的話，到此戛然而止。

他的生命，也正在快速走向盡頭。

拿到剪刀的鄭耀先沒有丁點兒猶豫和遲疑，徑直上前，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里的剪刀“唰唰”兩下，干凈利落的剪斷了他兩側(cè)的頸動脈連同氣管兒……

鮮血汩汩而出，迅速在炕上匯成一灘刺目的殷紅。

而他的媳婦兒，那個從打一開始就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剩下撅在炕上磕頭的女人，命運(yùn)也是一樣。

徐百川動起手來絲毫不比鄭耀先慢，而且他也沒那么多講究，直接抽出自己的匕首一刀刺進(jìn)心臟，結(jié)束了那條骯臟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