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這事情無解

皇上在等著肖不修的回答，肖不修卻說道：“皇上，肖小七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臣可以當著肖小七的面說一遍么？省的說兩遍，比較累。”

這回答，皇上有那么一瞬間都覺得眼前這個妖孽男子都不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肖不修了。他似乎變了，但又沒有變。肖不修從來都不懼怕自己，甚至在處理很多事情上時，若自己優柔寡斷時，他都會出手，絕不留情。

這么多年來，他熟悉肖不修，肖不修也熟悉他。但是皇上，肖不修很是尊敬他。在私下里，他更愿意把他當做子侄輩來看待，聊聊對政事和人生的看法。畢竟他自己的那三個皇子的確很是糟心，有時候他都在想，若是肖不修是他的兒子該有多好。但為何是皇后送給自己的內侍總管呢？

可皇后究竟在想什么？

皇上忽然覺得很是疲憊，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才說道：“肖不修，你先去看看肖小七吧。其他的事情我們再議，不急于此時。”

“是。”肖不修答應后，起身出了御醫院，到了冷宮找我。他在搖醒我之前，已經為了診脈摸額頭以及探鼻息，生怕我也和三皇子一樣出事情。

“你這睡得跟小豬一樣，應該很快就會好的。”肖不修太不會說話了，誰是豬！

等他把事情說完之后，我又平躺了下來，“天沒亮，再等會。”

“肖小七！”肖不修一臉的不高興，“現在問題必然出現在了凈敕送來的錦丸上，這有可能是有人想要害死你，害你中毒的，你居然不著急，不害怕么？”

“怕什么呀？”我瞅著他，這個大黑眼圈真心不美。“大人啊，我的肖大人啊，您不累么？我可還疼著呢。”

“傷口還疼？讓我看看。”肖不修的臉又黑了黑，伸手要去摸我的肩膀。

“別別別，你可別碰，不碰還疼呢。”我立刻出言阻止他，“咱們就躺一小會兒，天一亮咱們去大牢看看凈敕，我再問問他。這么多事情，又是非常時期，您多躺一會兒，休息一下。”

肖不修看著我，一言不發。

“對，我就是想要你躺一會兒，躺在我身邊，我會覺得踏實一點。”對付這種人，必須說實話。“肖大人，我其實挺害怕的，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好像能回到內宮門口葉三刺我那一劍的時刻，我能看到長劍扎入我的肩頭，然后又拔出來，扎入了三皇子的心口……我真的可害怕了，您躺在我身邊，就一小會兒，好不好？”

肖不修也會心軟的，他垂下了長長的睫毛，心里嘆息地聲音我都能夠聽得到。不過，他更喜歡用實際行動來回應我。輕輕把我往床榻里挪了挪，然后他才合衣躺在了我的身邊，閉上了眼睛。“就一小會兒。”

“嗯嗯嗯。”我側頭看著他的側臉，真想摸一下。

“睡覺。”肖不修也沒看我。

“好的好的。”我抿了抿嘴唇，“可我想喝口水。”

“別喝，忍著。”他居然還挺冷酷的，“喝水多了要去茅廁，脫衣服的時候會牽動傷口，很很疼。你忍一忍，等睡醒之后再喝水，我再陪你去茅廁。”

“……大人，您還真是挺貼心的。”我都忍不住要當面吐槽他了。他倒是挺不在乎了，還伸手掖了掖我的被子，輕輕拍了拍我的肚子才說道：“睡一小會兒，醒了給你吃肉包子。”

行吧，這或許是肖不修能說出最好聽的話了。自我認識他這么久了，也沒有聽過這樣的口氣和這樣的話，我應該知足。我閉上了眼睛，眼前又出現了三皇子倒下去的場景。當時，他并沒有站在我的身后，而是距離遠了一點點，因為他對我也有疏離之感，是因為皇太后的事情吧？

皇太后不喜歡我，也對三皇子說過我的不少壞話，說不準還告誡三皇子要遠離我。三皇子很是聽皇太后的話，應該是答應了下來。即便是皇太后薨了之后，他也對我保持了距離。因此，在葉三拔出長劍，再刺向二皇子的時候，在那一瞬間，他應該是有一個動作是撲向我這邊來保護我的？

所以，才會被二皇子剛好抓住擋在身前？

這事情很是復雜，因為牽扯到了皇家。除了是誰主使了這件事情外，這個兄弟擋劍的事情也挺惡心的。等三皇子回想起來的時候，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睡得很不踏實，似乎還總有人喊我：“小滿！李小滿！”

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也不是嚴厲，倒有那么一點點溫柔，“你這個小笨蛋，又把自己弄傷了。你要記住，你是我最寶貝的孩子，不可以受傷的。”

這聲音不像是皇后，也不是我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的耳朵動了動，想要再聽得仔細一些，卻聽到皇上在喊我：“肖小七，快醒醒，太陽都曬屁股了。”

睜開眼睛，看到肖不修和皇上都坐在床邊，又是一臉的疲憊。這又怎么了？

“醒了？”肖不修問道。

“是呀。”我想動一下，又疼起來。“我睡了很久么？肖大人，你又給我下藥了？別這樣呀，那我真的會傻的。又笨又傻，就不能幫你干活了。”

“肖小七，你一直在喊著‘婆婆’，這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肖不修還是要往后退一退的。皇上的聲音也很正常，但表情有些焦慮。

“婆婆？我咋不知道？”我又怎么了？

“你睡了一天，有些發熱。你一直在小聲喊著；婆婆，抱抱。所以，朕想知道你這是又夢到誰了？”皇上這個樣子，和肖不修這個樣子，怕我剛才又做了噩夢。

“……有個人喊我，說我是個笨蛋。”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能先喝點水么？”

“嗯。”皇上也挺溫柔和藹的，伸手從肖不修的手里接過了一個小碗，里面是稀得像水一樣的稀粥，輕言安慰我道，“先潤潤喉嚨，慢慢養身體。朕也想過了，這個事情恐怕要查很長時間，不管誰在背后作怪？必然都是一場大陰謀，是想顛覆了我大月國的人。”

嘖嘖嘖，這事情大了！

“先查查那個華服男人吧，畢竟是個線索。”我喝了個水飽之后，已經覺得好了太多了。皇上說了幾句，我才知道，不是肖不修給我下藥了，而是我的身體承受不住發熱起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坐在我的床頭。

“三皇子如何了？”既然我醒過來了，就要開始問問題了。

“還未曾醒過來，也在發熱。”肖不修回答道。

“所以是說，有氣息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對，有了氣息，雖然微弱，但是有的。不過，白御醫說，如果這樣繼續發熱下去，難免不傷及腦子，或許日后思維以及行動能力都會變得緩慢一些。”肖不修的回答也有那么一點點謹慎，他還瞄了皇上一眼。我琢磨了一下他的話，那意思不就是三皇子是要真的傻了。

“大皇子如何了？”我問得更加小心起來。

“還不認識人……”肖不修也真是挺難的。

“行吧，慢慢養起來，會好的。”我這個安慰吧，也挺蒼白無力的，但我說的又都是事實。皇上嘆了口氣，“肖小七，你趕緊好起來，去查案。”

“遵旨！”這個必須答應啊。“那個華服男人有線索么？”

“沒有。”肖不修搖搖頭，“這個太難找了，現在南廠的侍衛們正在按照葉三走來的路線逐一排查下去，看看是否有線索。他這一路也并未張揚，因為自己帶了吃食，也不曾住店，只是在路上走著，與他人接觸很少。所以，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線索。”

葉三的口供中也說過，這一路幾乎不與外人交談。看來，這個華服男人也是制定了極為完美的行動路線。

“畫像有了么？”我又問道。

“畫像有，但不過是蒙面斗笠的男人，葉三也沒有看清楚這個人到底長什么樣子。”肖不修拿出了一張畫像展現在我的眼前，果然是沒有臉的人像。只能看出這個人并不胖，有些溜肩。所謂華服，就是衣料極好，不像是貧民百姓所用之物。但越是這樣，或許還是在掩蓋身份呢。

因為他能夠制定這么周密的計劃，怎么可能用本相示人呢？

“葉三也沒說出這人有什么小動作之類的？”我不死心。

“他本就是個粗人，看到這樣的華服男人早都已經先怯了，哪里還敢仔細觀察人家。他能夠說出這華服的布料看起來很貴，就已經不容易了。”肖不修皺了皺眉，估計是他又親自提審了葉三。

“那我再問一句，他總是能看到這個人的眼睛吧？當時是什么感覺？”我特別不死心。

“等你好一點，你自己去問他吧。”肖不修對于我的各種問題，有點招架不住。

“行，我現在就去。”我準備起身，這么躺著和他們說話也挺累的。可是，外面陳三已經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想張嘴說話，但又猶豫了一下。

“說。”皇上扭頭看著他。

“回皇上，葉三自盡了。”陳三這話就跟炸雷一樣，我們三個人同時出聲：“什么？”

“葉三在大牢里自縊了。”葉三低著頭，“剛剛斷氣。”

“走走走，帶我去看一眼。”這下子，連嫌犯、證人都沒有了，這可不成。我已經顧不上疼了，直接伸手拽了皇上的胳膊，借著他的力氣坐了起來。肖不修速度很快，托了我一把，還低聲問道：“我抱你過去。”

“行啊！”我也顧不上許多了，伸手向他，“趕緊。”

肖不修也沒搭理皇上，抱著我就跑，速度還真是挺快，我是真正體會了一把“耳畔生風”的感覺。大牢里一直是燈火通明，禁軍們守備森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站位。馬茂春的臉色差到了極點，正在呵斥這些人。

影子從御醫院過來，與我們幾乎是同時到的，看了一眼肖不修和我，頓了一下腳步。我趕緊喊道：“影子，去看看，先摸肚子。”

影子聽了這話，立刻就先一步進了大牢葉三的牢房。肖不修抱著我緊隨其后，我已經緊緊環抱住了肖不修的脖頸，盡量讓自己的左肩靠在他的胸口，不受力，不顛簸，不會疼。

葉三的尸身平放在地上，因為是自縊，面相很是扭曲，舌頭都已經暴露在外面，看著很是嚇人。整個頭顱一直向上仰著，影子伸手摸了一下后頸部，說道：“后頸已經斷了，應該是自縊的時候，被他自己身體的重量拉扯斷的。”

“肚子肚子！”我又喊道。

影子迅速摸了一下肚子，“肚子很大，很硬，特別是腹部這里，很鼓。看來吃了不少東西？”他已經抬頭看向了馬茂春和牢頭，這兩人立刻點頭稱是。“按照小七大人的吩咐，把那日案幾上的食物都給他吃了。”

“他的四肢可都是被打斷的，怎么自縊？”我忽然想起之前陳一陳二打斷他四肢的情形，他吃東西的時候，都是靠嘴在地上拱著吃，很是難看。

“他將衣服勾在了門鎖之上，套住自己的脖子，慢慢向反方向挪動……大牢里有這種死法。”牢頭比劃了一下。可是，現在葉三的衣服已經丟在了一旁，身上還有血色破爛的衣服，我無法想象出來。

牢頭也顧不上許多了，將上衣由下至上褪到了脖頸處，然后掛在牢房門口的大鐵鏈鎖的一端，然后又平躺在地上，慢慢挪動身體，演示起了葉三如何自縊的方式。的確，這個動作雖然緩慢，但也很有效。這像是一種慢慢自殺，也不容易被人發現。只要足夠有決心，是一定能把自己勒死的。更何況，若是他開始了動作，因四肢皆斷的情況下，也無法再掙扎了。就是一個必死的方式，很是決絕。

“案幾上的吃食，他都吃光了？”我看到牢房里還有食物的殘渣，一地狼藉。

“我們都堆到了他的牢房里，看著他吃完的。”牢頭站起了身，還有當值的幾個侍衛都跪在地上。這事情很嚴重，雖然葉三是一定要死的，但居然是自殺而不是砍頭，從我這里都覺得說不過去。他們也立時明白這個道理，因此趕緊跪了下來。

肖不修已經將我放在地上，并且單手托住了我的身體，防止我在臟亂的牢房里被絆倒。我沒有動地方，只是死死地看著葉三的尸體，對影子說：“你看看他的指甲，是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