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追殺么

陳一也是挺猛的，看完了住店客人的登記簿子，又帶著人一個個房間踹開了門來搜查。那架勢都是要殺人的，比匪寇看起來也好不了多少。現在想想也挺正常的，要不是我進了南廠，與他們熟識感受后就真的不到這般的兇神惡煞了。在我之前是個路人甲乙丙丁的時候，也是見識過他們的煞氣的。

不過，他們也太看得起我了，這么大張旗鼓地找我。還有，我在南廠這幾年，對于這群人的路數也是有所了解的。當我剛住進這家客棧的時候，就把所有的門全默默熟悉了一遍一般人都會只注意大門，后門以及后廚的門。但他們忽略了客棧一般還有一個門，特別是這種行商之人聚集的客棧，通常會有一個門專門留給了秘密到訪者。比如，悄悄來進貨的，比價之人，或者就是某些不太能光明正大出現的人……這種門也不會有特別醒目的標識，通常在極為不起眼的地方，甚至是看起來僅僅是一面墻或者一個屏風。

不管怎么說，我是默默地溜了出來，又坐在了客棧斜對面的茶館里看熱鬧。還真是挺熱鬧的，陳一陳二帶著人匯合到了一起，還在查當街走動的年輕女子，嚇得這些人連聲尖叫。南廠的名聲呀，嘖嘖嘖，就是這么被敗壞的。

等陳一陳二離開了這條街，我又轉回了客棧，安安心心地睡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才用千千萬的名義讓客棧老板幫我雇了輛牛車，拉著我前往隱爐縣。畢竟，我還是要把窯廠雞吃了再說下一步怎么辦。

我這么有原則的人，多好。

趕牛車的是個大嬸子，身強體壯，看起來跟一個粗壯的男人一樣。她說家里有兩個娃，還有一個身體不太行的男人，只能她出來做事。她也不會做什么精細的女紅，就只好幫著別人搬搬抬抬，后來攢了點錢買了頭牛，就做起了運貨和載客的活計。

“你們小姑娘不懂，成了婚也沒什么意思，成天在家里待著也是憋氣，不如在路上走走，看看這么多人熱熱鬧鬧的，哭哭笑笑的什么都有，也挺好玩的。”大嬸子姓方，我也就親親熱熱地喊她方姐姐，這把她給開心的，立刻把自己的半張大餅都塞給了我。

一路奔去了隱爐縣，我還讓方姐姐可以再搭載一些貨物各種送貨，她很是開心。同時，我也讓她幫我買了兩身很普通的衣裙，一些金創藥。當然，我更是出手大方的，一路也在請她吃飯。自然，人家也對我百分百的好，畢竟是金主嘛。這一趟她不僅不虧，還大賺了一筆。

我們走了五天才到了隱爐縣，路上的確又看到了南廠的侍衛以及暗衛，但我在各種貨物之間躺著，躲避了各種檢查。方姐姐人緣好，很多關卡都認識，還向人家打聽起來究竟發生了什么。隱爐縣的守城侍衛悄悄說：“不知道南廠到底在找什么人？找了很多天了。你也知道的，前些日子那幾個皇子遇刺的事情，據說二皇子都死了。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或許跟這個有關系吧。”

“兇手抓到沒有？”方姐姐問道。

“抓到了，據說已經自殺死了。但是那個南廠的小七大人似乎又抓了個什么人，但好像就沒有下文了。”侍衛甲的聲音放得很低，“我悄悄看了一眼我們頭拿到的文書，說是要所有人停止沐休，都要回崗待命，不知道是不是要開戰啊？”

“什么？為什么要打仗啊？跟誰打啊？”方姐姐慌張起來。“之前和西涼國征戰，就把我們家那口子硬生生帶走了，急的我哭了很多天。幸好沒打起來，他還帶了不少糧食回來。聽說也是小七大人去談的，這次也讓她去啊。”

“這個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了。哎，我也很是發愁呢，我媳婦就要生孩子了，我可不能走啊。萬一看不到孩子……”侍衛甲哭喪著臉用手摸了摸方姐姐牛車上的貨物，做例行檢查。

“呸呸呸，你就不能往好處想么？我們就老老實實地聽話好了。”方姐姐嘆了口氣，拿出了半份熱騰騰地糯米糕遞給他，“給你媳婦吃的，要生孩子了，應該多吃點才有力氣，我生我們家老大的時候，生之前，我吃了三大碗米飯。”

侍衛甲本來還想把牛車的苫布掀開看看，一看到熱乎乎的糯米糕立刻就接了過來，笑著道謝，還偷偷吃了一塊，眼睛都瞇成了縫子。“你這一大車貨物又賺了吧？”

“還不是個辛苦錢么。”方姐姐也笑了起來，并且直接趕著牛車進了隱爐縣。

我之前對她說，我要去吃窯廠雞，她對隱爐縣很是熟悉，就說在西花街街口第一家的是最好吃的，因為天天有人排隊去買。所以，我也就在西花街與她告別，交付了銀錢后轉身離開。

現在，我已經能夠面對離別了。就像是站在這熱鬧的西花街上，相遇、離別，不斷上演的情節都在告訴我：最終，只會剩下你一個人，在人山人海之中。

窯廠雞是真心好吃。

我自己吃光了一整只雞，還豪氣地吃了一大碗米飯，重要的是，我還和老板要了一大碗雞湯喝了下去。隱爐縣的天氣有些熱了，很多身體好的男子都開始穿單衣了，看看那些過來過去的好身材，我也是很羨慕的。

我之前在京城買的衣裙都悄悄燒掉了，想來這可能也南廠找到我的線索之一。因此，我又買了最最簡樸的衣裙穿上了，看起來就像也沒有什么特別。再加上我這張蠟黃的臉，也沒什么人多看我一眼。

因為吃的舒服，渾身發了一些汗。我的狀態也好了很多。這個血窟窿還在緩慢滲血，也真是奇怪的，完全沒有愈合的跡象。我有天深夜里疼醒的時候，甚至在想：還是要多吃點好的，省的這流血流死了，啥都沒吃到。

掏銀子付賬的時候，摸到了千千萬給我的小瓷片，想著既然都到了這里，還是可以去找找他的。于是，我就問小伙計：“有個千千萬你知道不？”

“千老板呀，您往西花街里面走，最大的那個瓷器鋪子就是他的。不過，他好像出遠門了，應該還沒回來呢。”小伙計極為熱情。我也挺高興的，因為不用走那么遠。

千千萬這個鋪子吧，還真是挺氣魄的，在比較窮的隱爐縣能有這么大一間瓷器店，也是挺招搖的。來往的客人也有，看起來也都挺貴氣的。我在門口站了站，想著要怎么進去說的時候，有伙計已經迎了過來，“姑娘，買瓷器？”

“哦，那到也不是。”我還在琢磨要怎么說，就先把那個小瓷片掏了出來，“這個吧，是你們千老板給我的。”

“嗯嗯嗯，姑娘里面請，您是我們的貴客呢。”伙計也很熱情。

“這個……有什么說法？”我猶豫了一下。

“害，我們老板喜歡交朋友，做了這些小瓷片做為憑證，說是要是有人拿著這個來店里，一定熱情招待，買東西可以打八折。”伙計指了指店里的不少人，“這些都是拿著小瓷片來的，正在挑瓷器呢。姑娘，你也進來挑幾件喜歡的吧。”

……原來如此。之前，我還真的有點疑問，覺得這個千千萬過于熱情，不會有什么問題吧。現在才明白過來，這個生意人真是太會做買賣了。當然，這人對我也的確挺好的，萍水相逢談得來……這人吧，還真是好商人。

想想我也是被之前的那些信物什么的搞怕了，現在既然發現這個不過是一個八折憑證，并且店里的人幾乎都拿著這么一個小瓷片，我立刻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還興致勃勃地在店里欣賞起了這些瓷器。

還別說，這些瓷器是真心上等貨，青瓷、建盞、白骨瓷，每一件都透著極好的品質。有個掌柜模樣的人正在給一些客人展示什么叫白骨瓷。“胎薄透亮，將茶水倒進去之后，在陽光的折射下，能夠看到茶水的顏色，也能夠看到它慢慢從清亮變成赭紅色，這是喝紅磚茶最好的盛器。”

我也跟著人群瞪大了眼睛看著，果然一個個小小的白瓷茶杯在陽光下居然是透亮的，并且還能夠看到瓷片中的氣泡很均勻，這的確是很神奇的物件了。

這東西也不便宜，一個茶杯十兩銀子。有些看客很是猶豫，但也有豪爽的，直接說要五套包括了一個茶壺四個茶杯的全套，一共是四百兩銀子。這么大的買賣，掌柜自然也是喜形于色，連忙招呼伙計來幫忙。正在同我說話的這個伙計趕緊走過去，幫著打包這些瓷器。

我站在一旁看著，心里挺高興的，有人能做得出來，有人識貨能夠賣，證明這個千千萬的生意還真是挺好的。并且這人都不還價，直接就買，看來還真是有錢人。我都忍不住多看了這人幾眼，掌柜也正在看著這個人，笑容之下似乎又有一些不確定。

這人三十來歲，中等身材，相貌也很是普通，就算是在大街上見過幾次，也不太能記得住的樣貌。他穿的衣服品質還不錯，從懷里掏出了一摞銀票，都是十兩一張的，搞成一疊，看起來特別土豪。

他把這摞銀票夾在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說道：“這里是五百兩銀票，你若是能夠從我手里把錢拿走，不僅是五百兩歸你，這五套瓷器我也不要了。若是拿不走，這五套瓷器我拿走，錢也還是我的。”

哎喲，這是要搞事情呀。

我立刻就往前湊了湊，前排看熱鬧，我第一。

掌柜干笑了一下說道：“客官，您這是跟我開玩笑吧。這么個小生意，不至于不至于。”

“這有什么？大家也是圖個開心嘛。怎么，你不敢拿么？”這人還挺怪的，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掌柜看了看這人，又是很客氣地說道：“我們不過是做買賣的，也不興跟客人玩什么。銀貨兩訖，也是做生意的正道。”

“玩玩唄，要不然我都不要了。”這人作勢要走。可這也是一場大買賣，掌柜也不愿意錯過這個機會，于是就應聲道：“行吧，我就試試，您可是要說話算數的。”

掌柜伸出了右手直接拽銀票，居然沒拽動。他又換了左手試了試，依然沒有拽動。他有些警覺了，看著這個人，眼神有些不對了。“這位客官，大家就是做買賣，你何苦玩這一套呢？”

“怎么了？玩不起么？你去年不是還說要我好看么？”這人忽然嘿嘿笑了起來，那樣子看起來還是熟人。掌柜的臉色也變了變，直接說道：“那你想怎么樣吧？”

“自然是你拿走銀票就是你的，拿不走，我就把瓷器拿走，一張銀票都不會給你。”那個人的樣子愈發扭曲起來。

掌柜的臉色已經變紅了，看起來還真是挺生氣的。他擼胳膊挽袖子，又拽了拽銀票，居然還沒有拽動。后來，他用兩只手一起拽，看得我都擔心他把銀票撕了，心里都緊張起來。

不過，這摞銀票就在這個男人的食指和中指之間，紋絲不動，還真是挺神奇的。周圍客人也圍了過來，紛紛說道：“嚯，可以呀，練家子。”

“掌柜，這次可是攤上事了吧。”

“五百兩，不是小數目。”

“拿得走你拿呀。”

看熱鬧不嫌事大，大月國全境通用。

掌柜已經是滿臉的不高興了，直接說道：“各位客官，誰要能把這銀票拿出來，銀票和瓷器都歸他所有，我還要請他吃飯喝酒。”

圍觀者都笑了起來，還真有一個上前去拽了拽，但是也沒有拽出來。這事情的走向就奇怪了。

這怕不是宿仇吧？我暗自思忖著，千千萬對我也不錯，一路上跟人家走，也算是另一種替我掩護了身份，這事情是不是應該幫他一下？

但現在看起來，這人明顯是會武功的，兩根手指如鐵鉗一樣，還真是挺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