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保護地,廣闊平坦的草原倒映著天空的云影變幻,深深淺淺地轉換著黃綠黑三色。牦牛和羊散落其上,悠閑地低頭啃食短而密的草葉,對穿過其厚實皮毛的光影無動于衷。
遠處地面,零星的碎石間有一些孔洞,孔洞中一抹“土黃”快速閃動了一下,接著一個豎著一雙圓耳、睜著一對小圓眼的,尖嘴呆萌的小腦袋從孔洞探出,并被不太成比例的土黃毛茸的長身體頂了起來,四處張望。可能,覺得高度不夠,“小腦袋”又用力蹬直自己的小短腿,把小短手擺在胸前和大長尾巴一起形成一種平衡。它左右探看,忽地凝固住了,似乎被地平線盡頭一群五顏六色又聒噪的人類吸引。
它能看清那么遠?!
就在它仿佛遭受了仙術魔法,呆立不動的時候。如尖刺般的鳥喙從天而降,向它直戳而來!鳥喙快要到達之際,它猛地一縮腦袋,雙手迅速著地,兩腿蹬地,不成比例的長身體拱成優美的弧形,大長尾巴向后平伸,整個身體充滿了可怕的勁力。它昂起頭,長大嘴,雙眼注視在自己面前扇動翅膀跳躍著的敵人。
敵人頭頂一抹血紅,黑色的羽毛從頭部延伸至細長優雅的脖頸,黑色的眼睛被一圈細細的白色絨毛勾勒,迷惑著“小腦袋”,讓它無法看清眼睛的真實位置。敵人煽動著一雙巨大而有力的黑邊白翅,細長的雙腿如同舞蹈般,時起時落,尖利的腳爪時刻準備突襲小腦袋。
面對體型比自己大的敵人,小腦袋毫無畏懼。盡管敵人巨大雙翅扇起的風,讓“小腦袋”的皮毛往后亂揚,它也沒有退后一步,反而張著嘴,利用身體弓背伸縮的力量,靈巧地翻騰跳躍,想要一口咬死敵人那泛著光的黑色脖頸,就如前不久它捕殺眼鏡蛇一般……
五顏六色的人群在耳邊聒噪。興奮的大媽們用絲巾、陽傘、墨鏡,以及扭曲的身體,譜寫著夕陽無限好,慰藉著自己逝去的青春,展示著自己熱愛的美好。舉著長槍短炮的大爺們,在大媽歡快的高分貝伴奏中,中邪般地不斷按動快門。她看了會兒這群興奮又幸福的“近黃昏”,將目光移向了遠方。
天!好容易放飛自我,鼓起勇氣,獨自旅行,結果進了一個老年團!大爺、大媽嘻嘻哈哈,又唱又跳了一路,自己不尷不尬了一路。
這到底算倒霉還是幸運?
大爺大媽不僅完全沒有垂垂老矣,還反而活力四射,精力無限,吵吵鬧鬧,對什么都那么好奇,對什么都那么有興趣。讓她有參加幼兒園團的錯覺。他們怎么會那樣高興,那樣熱愛生活?!這對正在努力尋找生活的意義,深感一切皆無趣的她,還挺有沖擊的。
正思索著,她突然被地平線處上下翻騰的模糊身影吸引了,是動物在廝打嗎?她摸出望遠鏡,通過鏡片,她看清了地平線上翻騰的身影——香鼬和黑頸鶴在死命相斗。兩個動物都是那么輕盈靈巧,在低矮的藍天和廣闊的草甸之間騰躍,乍看過去,竟有說不出的美感,只可惜這種美演繹的是你死我活!
真是奇景!
黑頸鶴生活的地方不是濕地嗎?它怎么會出現在高原草甸之上?這里是屬于香鼬、藏狐、荒野貓這些掠食者的。一向優雅,身處世外的黑頸鶴跑到這里跟香鼬扭打!自然還真是難以琢磨!
不過,細想一下,自然的表里不一,難以琢磨才是真性呀!
香鼬長相呆萌,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內里卻是實實在在的掠食者。它能在眨眼之間捕獵一只肥碩的野兔,也能在輕盈騰躍之間一口擊斃蟒蛇。
而黑頸鶴給人的印象總是在水草豐茂的濕地翩翩起舞,引頸而歌,優雅高貴,不沾俗物的世外隱者。實際上呢?這種能在高原生存的鳥類用優雅包藏著自己的兇厲面。它不止吃素,還把昆蟲和蛙類當零食,而它最喜歡的肉食來自鼠兔。為了口腹之欲,它會主動捕獵這種肉肉的可愛的小動物。
……
上車了,她收起思緒,也收起了望遠鏡。
望遠鏡鏡片反射的陽光在搏斗中的香鼬和黑頸鶴處閃過。它們突然停止了你死我活,定定地望向地平線處。那里有一輛旅游大巴,一抹灰色的身影跟隨五顏六色的身影,登車落座。車門關閉,車緩緩地向天邊駛去……
香鼬和黑頸鶴微微地動了動,然后頭也不回地各自離開,仿佛剛才的纏斗從未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