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女人有些羞怯，又略帶遲疑地說。

“好呀!”男人有些興奮。

響應那個年代的號召，兩人都屬于晚婚，現在有了孩子，也是晚育。男人很高興……

“但是……”

“怎么？”

“現在要孩子，不是很合適，我的工作……”

“嗯，也是……”男人輕輕答了一句，就陷入了沉默。

本來就很安靜的房間，一下子像個無聲的靈堂，寂靜中生出肅穆感……

“那，我們就先緩緩，反正我們還年輕……”男人語氣有些許沉重，但充滿了理解和信心……

兩年后。

“誒，我好像又有了！”女人有些興奮。

“啊？！……”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似乎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再次準備放棄。

“我們這次要不要？”

“看你。”

“怎么看我，你們家的孩子，你決定。”

“我都行，主要看你。”

……

男人和女人是一個廠的。那時的工廠都是師傅帶徒弟的方式培養新人。女人是男人的徒弟。男人勤勞能干，手又巧，還不時搞一些小發明，以提高工作效率多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女人很快就被男人吸引，慢慢地兩人就走到了一起。

婚后，女人和男人一起上下班，隨時都黏在一起，時光成為粘合劑，他們逐漸習慣并依賴上了這種沒有第三者打攪的生活。

女人第一次有孩子的時候，其實兩人心里都有些害怕，害怕已經習慣的生活被新的生命打亂，害怕未知的新生活帶來的一系列不確定性。

因此，當女人表現出猶豫，而正好女人當時的工作又不太適合要孩子時，他們就順理成章，很快決定放棄那個孩子。雖然有些許不安，些許沉重，但其實他們內心都很清楚，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

可是，這次有了孩子，還可以放棄嗎？

畢竟兩人都快三十了。那個年代，三十歲的夫妻，小孩基本上都能打醬油了。他們已算是異類。之前沒懷上，還能心安理得，而現在又有了，可就沒辦法輕松放棄了。

而且，這次再放棄，還能懷上嗎？他們都沒那個底氣。那么，他們到底想不想要孩子呢？其實，他們都覺得還沒準備好。因為，孩子這個新生命會帶來好多的不確定性。

孩子的出現，已經習慣的生活節律一定會被打破，自己能不能再次習慣？

因為有了孩子，自己和對方的關系會不會發生變化？

懷孩子的時候，會不會有意外？

孩子在肚子里看不見，生出來會不會畸形？

孩子順利出生，帶孩子、養孩子是個怎樣的過程？

自己有沒有能力和精力把孩子養好？

孩子長不大怎么辦？

遇到壞人被拐跑了怎么辦？

跟壞人學壞了怎么辦？

孩子長大不聽話怎么辦？

孩子還沒長大，自己先走了，孩子怎么辦？

……

想得越多，兩人越猶豫，這個孩子到底要不要？能不能要？

兩人都不想做這個責任重大的決定，都希望對方來拿主意，好像誰做決定，誰就負責一樣。

……

“那，就生吧！”女人有些遲疑地說。畢竟，這是誕生在她身體里的生命。作為女性基因“機器人”，在這個時候收到了更多體內化學物質傳遞的信息。

……

盡管，兩人對迎接孩子一直猶猶豫豫，曖昧不清，但時間一直在流逝，9個月后，一個白胖女孩兒還是健康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

“漓渚，我要和那個女嬰融合了。記住，我會暫時消除一切記憶，直到她死，我才裂解散出。你只需要在出現那些影響我這次人生體驗的事發生時，幫我維持體驗，一定不能在這個過程中讓我恢復記憶，也不能隨意逆自然，改變她的人生軌跡。”

“好。你怎么總是這么別扭。人類發明的‘轉世輪回’一下子就能說清楚，你非要說那么多？”

“呸！這個根本就不是‘轉世輪回’！我們只是不同的種族，具有不同的能力而已。我不喜歡那樣詞，搞得好像自居為神一樣。”

“對于他們，我們就是神呀。我們長生不死；我們可以隨意化形；我們還能時不時逆自然而行，呼風喚雨；我們可以進入任何事物的內部，成為那個事物；我么不受重力限制；我們……”

“啊，啊，啊……但是我們不是神！你有點兒敬畏之心好嗎？我們也會徹底消散！人可以自殺，我們卻不能！我們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控制！”

“好，好，好！你全對！”

“本來就是！你看，我們和人類在心智和情感上其實是差不多的，但我們不像人類了解自己那樣，了解我們自己這個種族。所以……”

“知道，知道，所以，你想三世輪回，通過了解人類來了解我們自己！”漓渚打斷了她。

“‘三世輪回’！你故意氣我是吧？”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喜歡看你這個樣子！我們是和人類差不多，不然我也不會像人類一樣，老想待在你身邊！只要你喜歡的事，我一定想辦法幫你。就像現在，你要去干這么無聊且一定痛苦的事，我還是支持你，盡管我不希望你去。這件事里唯一讓我高興的，是你來找我，沒找屏翳……”他好想借這個機會沖她喊出來，可他不敢，他害怕破壞了他們現在的關系。

“你那個樣子是在想什么？”她看出了些異樣。

“我能想什么？你是我們的族長！我敢怎么想你？你怎么那么疑神疑鬼？不自信？”

“我真的不自信。雖然是族長，但大家好像都不理解我，都在明里暗里地嘲笑我。我不過是想更深的了解我們自己，而大家卻認為這不重要……”她心里回答著，狐疑地看著他，從他細長的眼中流出些她說不清的神思。

“我就是在想，你怎么選了這么個家庭，他們好像并不喜歡孩子，對未知充滿恐懼。”

“人類本來就對未知充滿恐懼，天生厭惡不確定性。我們不也一樣嗎？我這樣做就是想去尋找確定性。”

“因為我也害怕未知。”最后這句話她只說給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