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六，周謙沒出門，繼續在店里做衣服，倩倩在咖啡間做作業。

下午周曼卿過來要去逛街，周謙沒時間不想去。

周曼卿說國貿廣場有時裝展，作為一個時裝設計師怎么能不看時裝展，不多吸收一些時裝元素呢？

周謙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放下手中的工作跟了過去，結果是有時裝展，不過是兒童時裝展，幾個小屁孩穿著卡通裝在臺上瞎蹦跶。

周謙想埋怨幾句，可周曼卿根本不跟他對視，帶著倩倩四處亂轉，還把購物袋扔他身上，讓他當勞力士。

逛了兩小時，又看了一場《臥虎藏龍》，回到店里已經下午六點多了，周謙只能熬夜趕工。

女人果然會影響手速，古人誠不我欺啊。

第二天做到中午十二點，他吃了頓飯，打了個瞌睡，到了一點半，背著小提琴趕到了大學生活動中心訓練室。

盡管他提前十分鐘趕到，可晏詩晴依然比他來的早，穿著寬松的淺藍色針織衫，淺灰色休閑長褲，用筆隨意地挽著長發，兩根手指捻著一頁樂譜，背對著門靜靜觀看。

“咳~學姐早！我沒來遲吧？”

周謙喘了口氣問道。

晏詩晴轉身看了看他，走過來繞著他轉了一圈。

周謙輕輕一笑，來之前他換過衣服，不會再有針頭線腦什么的。

“開始吧！今天練習K9.G大調奏鳴曲。”

晏詩晴回到樂譜架前說道。

“好！”

周謙拿出小提琴，開始讀譜做準備，從10月份開始兩人前后練了六次，配合起來也更加熟練了。

晏詩晴先給他解讀樂譜和注意事項，再演示一遍，接著他跟著演奏一遍，晏詩晴給他挑錯指出問題。

周謙再繼續演奏，反復練習不斷改進，有點像是他再跟著晏詩晴學習小提琴。

而他能幫到晏詩晴的地方幾乎沒有，這讓他很好奇為什么要帶著自己，就因為自己長得帥？

“聽明白了嗎？”

晏詩晴抬頭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情緒很平淡，并沒有喜歡愛慕的色彩。

周謙知道自己誤會了，陷入了人生三大錯覺之‘她喜歡我’之中。

“明白了?！?/p>

他收起遐思說道。

“好，我先演奏一遍，你仔細聽著?！?/p>

晏詩晴拿起小提琴，放在精致的鎖骨上，對著曲譜從第一個音符開始演奏，神情專注投入，是個很純粹的音樂人。

周謙靜靜地聽著音樂，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她的動作，忽然覺得這一刻很安靜很美好，像是在北極看到了極光，在湖面看到了一群翩躚的白天鵝。

一曲結束，白天鵝飛出了藍天。

“現在你來?！?/p>

晏詩晴放下小提琴說道。

周謙拿起了弓桿放在琴弦上，看著K9曲譜按照上面的旋律開始了練習。

經過兩個多月的練習，一般曲子只要聽過就能像模像樣地演奏出來，如果還有曲譜，就更加沒問題。

不過莫扎特系列曲譜難度很大，只是演奏出來不行，還需要完美地呈現出曲調中的情緒意境。

就像是對著太陽臨摹畫畫，技術高超的人能畫出溫度和情緒，平庸的人只能畫出黃色的大餅。

而小提琴被認為是最接近人聲的樂器，‘人琴合一’被認為是最高境界，想要做到人琴合一，就能通過小提琴，傳達出演奏者的情緒、曲譜中的情緒，像是用小提琴歌唱。

“停！”

第一小段剛結束，晏詩晴皺著細長的黛眉盯著他，

“你的手指為什么這么僵硬？為什么比上一次沒有多少進步，你下去到底有沒有練習？”

“我練了。”

這些天盡管很忙，可每天晨跑的時候，他都會帶著倩倩在湖邊練習半小時。

“那你的手指為什么變得這么僵？像木柴一樣怎么控制琴弦？”

晏詩晴拉著他的手指看了看，忽然看到指肚上有幾個鮮紅的血點，她的眉頭突然挑了起來，

“這是哪來的？你還在做裁縫？！”

“....”

周謙不知道怎么回答，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經常穿針引線，即使他的手法再靈活，也會在迷糊的時候被扎幾下。

晏詩晴冷冷地看著他，胸口快速起伏了幾次，忽然摔下他的手。

“你自己練去吧！”

晏詩晴提著小提琴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了門，房門撞在門框上，彈開了沒有關上。

“詩晴！你練完了？”

外面有人喊道，是張桐的聲音。

周謙走到門口，聽到隔壁練習室傳來一陣鋼琴小提琴協奏曲，他默了默，關上門，回到樂譜架前，托著小提琴繼續練習K9.

一遍兩遍，手指還是有些僵硬。

這些天每天超過九個小時都用在制衣上，手指活動的頻率習慣了縫紉工作，肌肉也產生了記憶，所以在練習小提琴的時候，手指動作難免會不協調。

練習了三遍四遍，手指慢慢活了起來，恢復到了小提琴的肌肉記憶中，旋律也變得悅耳動聽起來。

十遍二十遍，他沉浸在琴弦振動產生的旋律中，練到了三十遍，他累了休息十分鐘喝口水，又繼續練習。

練了不知道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晏詩晴走了進來。

她抱著手臂靜靜地靠在窗邊，像是在聽著他的演奏，也像是在看著窗外的夕陽，霞光映著她的玉頰，敷上了層淡淡的胭脂。

周謙依然在練習，動作也沒變過。

“詩晴該走了?！?/p>

房門又被推開了，張桐站在門口，看到了周謙，

“咦~，你怎么還在這里？”

周謙放下小提琴，準備告辭。

“張桐你先走，我和周謙還有事要談。”

晏詩晴說道。

“詩晴你....”

張桐想勸一句，看到晏詩晴的表情，他撇了撇嘴角，不情不愿地退出了房間，門也忘了關上。

“一起走走?！?/p>

晏詩晴收起了樂譜本和水杯，背上了琴盒。

周謙也收好了小提琴，跟在她的身后，離開了練習室。

——

周末傍晚，梅園小道上行人稀少，在這個梅花不開的季節，這里顯然被遺忘了太多。

周謙和晏詩晴背著琴盒，在小道上走了十多分鐘，也沒有聽到一聲驚呼，這顯然很符合兩人的意愿。

“周謙，你的音樂天賦很好，對小提琴的音準樂感還有手法都很優秀，只是你為什么不能專心練習小提琴呢？

等你成了著名演奏家，比當一個著名服裝設計師更加光彩，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晏詩晴抿著唇角微微揚起臉問道。

周謙點了點頭，“明白，學姐你吃飯嗎？”

“什么？我們在談論很重要的事情，你只想到吃飯？”

晏詩晴很生氣，薄薄的唇角抿了抿。

周謙一笑，“學姐，你穿衣服嗎？”

晏詩晴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道，“你想說什么就快點說，別跟我?；ㄕ??！?/p>

周謙笑了笑，攤開雙手說，“你是小仙女，可能不食人間煙火，而我需要吃飯穿衣，這些我的家里無法提供給我，我只能依靠雙手來獲得。

天天拉小提琴，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中，看到自己在一點點地進步，固然是件美好的事情?？稍谛√崆僦饽?？

我不允許自己像個潦倒的藝術家，也不希望小提琴變成通向成功的唯一途徑。

給小提琴賦予了太多的名利，會讓我的樂感變得遲鈍，也會失去演奏的樂趣，所以我把小提琴當成一種業余愛好，而不是成名的手段。

這是我的真實想法，如果晏學姐愿意接受，我們下周繼續練習，不愿意那就再見了。”

“站住！”

晏詩晴生氣地喊道，她剛正在思考那家伙的話，一抬頭發現那家伙竟然走了，說走就走，一點也沒把自己這個美女放在眼里。

周謙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學姐能接受我的想法？”

“哼！”

晏詩晴精致的鼻翼扇了下，

“你剛啰里啰嗦說了一大通，我根本沒聽清楚，也不想知道你說什么。從下周開始我們改成每周兩次，周一到周五，哪一天下午你沒課？”

“一周兩次？”

周謙有點接受不能。

“是的，一周兩次，你給我當音樂陪練，一個小時100塊怎么樣？”

晏詩晴問道。

周謙輕輕一笑，“晏學姐，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子，不過不需要了，跟你一起練琴，我感覺很好，進步也很大。

如果我們的關系從同伴變成了雇傭關系，跟你一起練琴也變成了工作，那種感覺會非常糟糕?！?/p>

晏詩晴抿了抿唇角，“你需要多少錢，我可以借給你?！?/p>

周謙搖了搖頭，“從伙伴變成了債主和欠債人一樣糟糕。”

“你的問題真多?！?/p>

晏詩晴嫌棄地道。

周謙一笑，“放心吧學姐，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也知道我并不是缺衣少食的可憐人，就不用把我想象成賣火柴的小男孩，我沒那么慘?！?/p>

晏詩晴看了看他身上的耐克運動套裝，也知道自己剛才想差了，把他想成了苦哈哈，她生氣地瞪了一眼，

“你不缺衣少食，那為什么不能好好練習？”

周謙輕輕一笑，“最近是真的很忙，店鋪才開張，手里接了一個大單，店里又只有我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

等到明年，手里有了資金，我可以雇傭更多的人，我也可以脫離繁重的體力勞動，有更多的時間來練琴?！?/p>

晏詩晴看了看他，“我感覺你像個商人。”

“不，請叫我華夏夢的踐行者?！?/p>

周謙認真地道。

晏詩晴動了下唇角，“好了，我要跟你說的事情就是這些，我說完了，現在我要走了，再見?！?/p>

“等一下！”

周謙上前了一步，伸手放在她的臉側。

“你要干什么？”

晏詩晴后退了一小步，皺著細眉說道，“你別亂來，我只是看你天賦好才找你練琴，絕對沒有其他的想法?！?/p>

“我也一樣！”

周謙收回手，指尖夾著一片黃葉，他揮了揮手，轉身走向了遠處的黃昏。

晏詩晴看著緩緩落下的葉片，臉頰微紅，她抬頭望著遠去的背影，臉頰鼓了鼓。

“詩晴，天快黑了?！?/p>

遠處有人喊道。

晏詩晴哦了一聲，背著小提琴，走向了相反的黃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