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扒拉著碗中剩下的幾只嬌耳，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十分認(rèn)真地聽著沈宵月的話。

“你說也是奇怪，前些年你們醫(yī)館的先生不也去看過嗎？天下這么多名醫(yī)都說他活不過兩年，可誰知這謝公子不僅僅活過了，還好了起來。”

“從前據(jù)說是連床榻都下不來，這下可好，不僅能下了床榻，還能去茶館酒樓聽曲呢。”

梵音點(diǎn)點(diǎn)頭。

沈宵月知道這件事情也奇怪，京都就這般大，百姓們又好于打探皇城中的生活，雞毛蒜皮點(diǎn)的事都感興趣的不行。

好似知道的多一些，便能離那些達(dá)官貴人更近一些一樣。

寧弈侯府在京都向來風(fēng)云，沈宵月日日在街上擺攤賣竹筐，自然探聽到不少。

沈宵月繼續(xù)道：“要說我這邊該是命，寧弈侯的庶長子在邊境建功立業(yè)，封侯拜相，這嫡次子卻在家中臥榻不起，這是何等道理？”

梵音白了沈宵月一眼，“怎得阿娘你也信奉嫡庶有別這一套？”

“也不是。”沈宵月越說越起勁，湊到梵音身邊來，“福樘郡主什么身份？皇帝的表妹，多么貴重一個人，在宮中也是說得上話的。”

“偏偏她就這一個兒子，還處處受制于一個庶子之下，這就是天大的不公。如今倒好，謝二公子身體康健，無論是戍邊建功，還是朝堂證道，那不都是皇家的臉面？”

梵音笑笑，“看不出來啊阿娘，你倒是很懂這些。”

“哈哈。”沈宵月說的越發(fā)興奮，“也就是聽說這謝二公子一表人才，京都諸多公子哥都比不上呢。”

“我看倒是很一般。”回想起謝星洲那副模樣，一表人才還算是可以，只是這京都諸多公子哥都比不上倒真是不見得。

“切。”沈宵月很是不屑，“說的好像你見過一樣。”

“我見過啊，今日在山上就是他送我回來的。”

“啊？！”

梵音漫不經(jīng)心地一句話，讓沈宵月驚得碗都摔到了地上。

“阿娘，我的嬌耳！”

梵音看著最后兩只嬌耳就這樣被灑在了地上，甚是心痛。

“還管什么嬌耳啊。”沈宵月拉著梵音回了屋關(guān)上了門，“你說的可當(dāng)真，謝二公子送你回來？”

看著沈宵月這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梵音甚是無語，“我騙你作甚。”

“好啊好啊！真是好啊！”沈宵月竟然高興地跳了起來，“咱們娘倆的好日子要來了！”

“什么好日子啊。”

沈宵月激動地拉著梵音的手，“你傻啊我的姑娘！你若是嫁進(jìn)了侯府，那豈不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梵音不可置信地笑笑，“我？嫁進(jìn)侯府？”

“對呀，只要謝公子喜歡你，嫁進(jìn)侯府有何難？”沈宵月似乎在說明日吃什么一般輕松，倒是讓梵音驚訝。

沈宵月接著道：“你可別信外面那套，什么寧愿貧困人家做正妻，不到富貴人家做妾，那都是唬人的！”

“不愿到富貴人家做妾，只不過是因為那人家不夠富貴罷了！寧弈侯府是什么地方，你就算是個謝二做妾，也是一輩子衣食無憂，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我...”

“別猶豫！”沈宵月打斷梵音，“謝二不會無緣無故送你回來，他一個公子哥沒那么多平白的好心，你相信阿娘，他定然對你有意。”

“好好好，這事暫且不提。”梵音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jī)會，“阿娘既然有此宏圖偉志，就不必讓我再去醫(yī)館幫工了吧。”

“那不行！”

剛剛還拉著梵音的手十分親昵的沈宵月，立馬甩開了梵音。

“這事沒得商量，阿娘老了又沒什么本事，照看不了你幾年了，你能嫁個好人家最好，若是嫁不到，學(xué)些醫(yī)術(shù)也是一番本事，日后行醫(yī)治病也餓不死你啊。”

梵音欲哭無淚，“可我根本不是學(xué)醫(yī)的料子啊！”

沈宵月義正嚴(yán)詞道：“那也要學(xué)！這年頭就算是打仗也餓不著郎中！再說說嫁人的事啊阿音，你聽阿娘的，要么找個潑天富貴的，男人愛不愛你不打緊，要么就找個極愛你的相公，哪怕貧窮也能與你一心的，若是能找個既愛你，又有錢的....”

“死丫頭！我還沒說完呢！”

梵音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沈宵月這些年真的老了，頭上的白發(fā)越來越多，也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風(fēng)華正茂，臉上那道傷疤也提醒著梵音，她有多不易。

這些年她說的最多的話便是梵音，日后要有個好歸宿之類的。

梵音今年不過十二，就開始做這樣的打算，她雖理解沈宵月的苦心，可更不想面對有朝一日沈宵月的離開。

梵音坐著河邊，吹著已經(jīng)有些發(fā)涼的河風(fēng)，又一次將自己雙手上的手釧取下來。

這是她出生時候就帶著的，從前無論過得多么艱難，沈宵月大冬天也將手泡在冷水中浸竹條，都不愿意她點(diǎn)當(dāng)了這幅手釧。

她說了這是梵音與她的福氣，無論如何不能割舍掉的。

梵音怔怔地看著這對“福氣”冷冷發(fā)笑，“既然是福氣，你何時才能讓我與阿娘過上好日子呢？何時才能不在別人的眼光和議論下生活呢？”

“何時，才能讓我?guī)О⒛镫x開這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曾經(jīng)這手釧上各自雕刻了游龍戲鳳，這幾年竟然有些淡了，鳳尾都已經(jīng)變得不那么明顯的。

梵音不知道謝昀是不是對自己有意，只是近半年謝昀嘗嘗因為拿藥的機(jī)緣，在醫(yī)館與梵音相見。

久而久之，兩人也就熟絡(luò)了起來。

熟悉之后梵音才發(fā)現(xiàn)，謝昀并不是傳言那般是回光返照，如今已然四年已過，謝昀不僅好好的，身子還日漸康健了起來，竟沒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病氣。

就連一向古板的老先生，都忍不住感慨道：“時也，命也。”

三年的時間，梵音早就和謝昀熟悉了起來，如今也會跟在謝昀身后，與他去茶館聽說書，聽話本。

沈宵月這三年也念叨的越發(fā)厲害，但是關(guān)于她念叨的那些，梵音卻從未感想過。

“阿音，下月你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禮，我都送你。”

梵音坐在謝昀身側(cè)，學(xué)著謝昀的樣子向河中扔了顆小石子。

“我想要一套衣裙。”

“就這么簡單？”

梵音點(diǎn)點(diǎn)頭，“我自十二歲那年，就再也沒做過新的衣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