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天略在書房里待了大約半小時，然后才走出，輪到謝浩。風天略離開時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走路帶風。不知他倆談攏了什么。

謝浩走進雷古勒斯的書房。書房分為上下兩層，上層全是書架，下層涂有紅色的木墻。木墻上掛著幾幅線描的畫，又有淺藍色皮質沙發。

雷古勒斯站在房間中央，凌然是異能管理局的主人。

他見到謝浩，仿佛早已料到，向謝浩微微點頭，邀請他走進自己的房間。一個人會不自覺地控制房間中的擺設，可以說房如其人。

這個房間，又能說明什么呢，雷古勒斯是一個博學且優雅的預言家？雷古勒斯瘋得可內斂。

“我已經知道你為何來找我，”雷古勒斯以預言家的口吻說，“恐怕，你必須去判勒星一趟。和風天略一起去吧，那樣我放心。你需要活著回來。”

這跳躍也太快了，已經快進到談話的結尾。但雷古勒斯指了其中一張沙發，讓謝浩坐下。

雷古勒斯回到書桌后，伸手將那幅有他家人的相框朝下按倒。他是一個很私人的預言家。

“我來是想說豐峰是反叛異能者領袖之武的兒子，”謝浩坐下后解釋道，頓感尷尬。他不畏懼雷古勒斯，雷古勒斯只是……很沉郁，很抓人。

“我知道，”雷古勒斯也指了茶幾上的黑咖啡，示意謝浩可以喝。但謝浩不喜歡任何能刺激思維的飲料，包括酒和咖啡。

“既然豐峰是之武的兒子，我們就有了籌碼，可以用作交易，”謝浩分析道，抬頭去看雷古勒斯。

“我知道，”雷古勒斯靠坐在皮椅上，雙手十指相交。注意力確實在謝浩身上。

“反叛異能者領袖之武的大本營在判勒星，如果你們需要人押送豐峰，那可以是我？”謝浩順著雷古勒斯的話往下說，頓時也理解了。

“我知道，”雷古勒斯像是被無聊到了，雙眼收窄，轉而說，“我能看見你的命運，在判勒星上有了轉折。但我真正想問的是，你為何拖延去尋找先行者遺物的事？”

“我只是……”謝浩想起在模擬之中，巴斯里斯醒后是怎么感謝他的——砍掉左手食指，連同掌控之戒。然后告訴他，你自由了。

“你在懷疑我，還是懷疑巴斯里斯？”雷古勒斯一針見血地問。他知道對謝浩這種人，逼迫是沒有用的，誘惑是沒有用的，只能以理說服。

謝浩沉默。

“巴斯里斯曾經告訴我，我會帶著他去看這個世界，”雷古勒斯稍顯疲憊地說，說得迷幻難懂。但謝浩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雷古勒斯心中之痛。

那種感受像是墜入無邊的冰山海之中，在凍死之前絕望撲騰。

“你想見下巴斯里斯嗎？”雷古勒斯突然提道。

“我以為巴斯里斯仍在植物人狀態，”謝浩也不忌諱，直說道。

“他雖然躺著，但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雷古勒斯郁結地說，看了自己的雙手，“我的手，他的。”

這時一只黑貓走進房間，她恍入無人之境，兇巴巴的眼神。謝浩沒見過比她更高傲的貓。

“小黑，”雷古勒斯頓時柔和道。小黑優雅地跳上謝浩的沙發，走到謝浩的腿上，再趴下舔爪子。謝浩不禁撫摸了她泛著柔光的黑毛。

“這是巴斯里斯的貓？”謝浩摸了摸小黑的頭，她不去蹭他的手。

“是的，你能從小黑的心靈中，感受到巴斯里斯。用你的異能，”雷古勒斯解釋道，暗地里將異能引導到小黑身上。

他想讓謝浩看到什么，謝浩就會看到什么。

謝浩抱緊了小黑，閉眼沉入紫色幻夢之中。雷古勒斯高雅的書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雪原，飄著雪。

雪原之中有一棟白色古宅，慘白柱廊圍繞，雕花的門向外旋開。這是雷古勒斯的記憶宮殿。

謝浩走進宅邸中，在地上拖著淺淺的雪水漬。小黑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在他的腳邊打滾，又繼續舔毛舔爪子。宅邸里有畫作，也有白色雕像。

雷古勒斯的記憶宮殿，不可能是空洞無物的。既古典優雅，又井井有條，帶著當今的極簡風尚。

一個男人站在門廳之中，穿著異能者長袍，陰郁地看著謝浩。他有和雷古勒斯一樣的長發，但眼神中滲著雷古勒斯不曾有的冷酷。

“巴斯里斯，”謝浩叫他的名。

巴斯里斯伸出雙手，宅邸的門窗就突然都扇上，室內頓時沒有了寒風。

“謝浩，我的心智被困在雷古勒斯體內，這是我們唯一的溝通方式，”巴斯里斯點亮了一根蠟燭，在柔和的火光下說道。

“雷古勒斯正在走下一條危險的道路，而你是唯一，唯一能救他的人，”巴斯里斯急切地說，沒有在謝浩面前擺奇點師的架子，“我的哥哥，在走向毀滅。”

毀滅，是蟲族，還是先行者？謝浩心里有一萬個疑問。雷古勒斯難道想要毀滅整個星核系？亦或雷古勒斯只是在毀滅自己，因為難以言說的愧疚。

“如果你蘇醒了，你可以救他嗎？”謝浩徑直問。

“我不知道我哥哥對我的愛，比他的黑暗決心還大嗎？但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在他身上沒有真正的邪惡，”巴斯里斯說道。或許他的內心，要比雷古勒斯的黑暗百倍。

他無視雷古勒斯抽取了整個極點星的精神力，僅在集體無意識一聲令下，就向雷古勒斯獻出自己。他一直是兄弟倆之間，更為冷酷的那一個。他的瘋狂，藏在冰面以下。

但謝浩不知道。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做他正在做的事？”謝浩更為不解。

“為了救我，他可以毀滅整個宇宙，”巴斯里斯感嘆道，“所以救我，在這一切將雷古勒斯拖入深淵之前。你或許能救兩個靈魂，我的和他的。”

“你會砍斷我的手指，在你蘇醒之后，”謝浩毫不留情地說。他的理智永遠大于情感。模擬器至今沒有欺騙他，巴斯里斯則不然。

巴斯里斯揚起一邊眉毛，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向謝浩伸手道，“如果你不確定，你可以看我的內心。”

謝浩上前握住了巴斯里斯的手臂。

然后他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