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武英殿內,神雀帝高政把一個花瓶狠狠地摔在地上。
“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廢物,都是一幫廢物。”
剛剛結束的早朝上,都是一些壞消息。
北邊韃靼兩萬人馬,破了邊墻,深入大同,宣府境內。
神州軍六萬人應戰,死傷八千。
韃靼人擄掠三天,搶走牲畜一萬兩千多,擄走邊民六千多人回去為奴。
今年山東大旱,除了春天下了兩場雨,整個夏天一場雨也沒有下。莊稼幾乎都旱死,今年絕收已成定局。
百姓沒有存糧,開始到大戶搶糧。更多人的人出外逃荒,成為流民,跟各地沖突不斷。
廣西土司蠱惑邊民叛亂,殺了朝廷派去的地方官,占據山寨二十多處,跟官兵對抗。
江浙倭寇作亂,攻打臺州府兩處縣城,擄掠而去,逃入大海之中。
種種消息,不一而足。
啪,高政又摔了一個花瓶。
大太監裘世安在門口見到,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來。
“皇上,牛繼宗來了,等候覲見。”
高政整理一下情緒,做出平靜的樣子。
“宣。”
裘世安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出去,很快,牛繼宗進來。
“臣牛繼宗叩見皇上。”
牛繼宗是鎮國公牛清的孫子,世襲一等伯,現為神機營提督。
“平身吧。牛繼宗,此次韃靼入冦之事,你怎么看?”
“恭喜皇上,這一次大捷,斬首八百,傷敵一千多。乃是近年來少有的勝利,可喜可賀啊。”
牛繼宗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在這些年跟韃靼的交戰中,神州軍始終處于下風。基本喪失了野戰能力,只能憑城堡固守,龜縮不出。
如果一次戰役殺傷韃靼四五百人,就算是大捷,將領升官受賞,普通兵卒都能改善幾頓伙食。
這一次神州軍雖然死傷八千多,是韃靼人的四倍還多,還有那么多百姓和牲畜被韃靼擄走。但是韃靼人也死傷一千八百多,按照以前的標準比,確實已經算是大捷。
至于神州軍將士死了多少,百姓有多少損失,有多少殺良冒功的,沒有人愿意提起,自找沒趣。
“這么說。朕還該賞賜他們?”
高政心里不禁罵娘。
“按照慣例是該賞賜,否則的話……。”
“就會寒了他們的心,賞罰不明,軍中大忌,今后就沒人愿意效力。是也不是?”
“都是這么說的,不過,皇上若是……,臣惶恐……,這個……,自然是皇上做主。”
“你下去吧。叫呂德義進來。”
“臣告退。”
呂德義是內閣首輔,剛才在朝會的時候,大臣們朝吵成一團,互相攻擊,沒有達成任何決策。
但是那么多軍國大事,總要處理,所以就召見文臣武將到武英殿單獨議事。
這就是從太宗時代,參照歷史慣例形成的武英召對模式。
見禮之后,高政就提起了此次韃靼之戰的事情。
呂德義早有準備,侃侃而談。
“圣人云,遠方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韃靼叛服無常,屢屢犯邊。皆因不懂圣人學問,未經教化。”
“其一,皇上下書斥責,歷數其罪狀,令其悔改。”
“其二,派一能言善辯之士出使韃靼,傳播圣人學問,教化韃靼。讓其明辨是非,棄惡從善。”
“其三,開放邊市,暢通貿易。韃靼南下,不過是為了鹽、茶、鐵器等物,若是他們能夠買到,自然不會擄掠。我朝需要戰馬,也能從韃靼那里買到……。”
“其四,雖然也可興兵討伐,但是我大軍一去,韃靼既遠遁草原。時間一長,糧草不繼,只能撤兵,徒費錢糧。”
“大軍一動,耗費無數,均是民脂民膏,百姓不堪重負……。”
洋洋灑灑的,呂德義說了五六條。
關于山東大旱,引發大量流民,廣西邊民叛亂,呂德義也不過是老一套
開倉放糧,賑濟饑民。進行招撫,分化瓦解云云。
天氣大旱,是上天示警。皇上應該下罪己詔,祭天,行德政、仁政之類。
至于糧倉里有沒有糧食,是否被貪腐官員倒賣,那是另外一回事情。內閣首輔,還關心不到那個層次,那是地方官的事情。
朝廷只管發號施令便是。
不能說他說的不對,每一條都符合審圣人和仁君的治國之道。但都是正確的廢話,說了等于沒說。
至于用圣賢之道教化韃靼,更是書生之見,對牛彈琴。
韃靼若是能行圣人之道,早就成天老老實實在草原上牧馬放羊,哪里還會屢屢南下擄掠。
高政恨不得殺了呂德義,但是他也知道,殺了他,叫他致仕,都沒什么卵用。換上別人,也都是呂德義這一套,說不定還不如呂德義呢。
況且,呂德義還是自己上位的積極支持者,沒有了他們這些人,皇位更加不穩。
說了半天,說了個寂寞。高政只好讓呂德義下去,召來京營節度使王子騰。
“王卿家對此次韃靼入冦宣府,有何見解?”
王子騰也參加了朝會,知道皇上召見自己,一定跟此事有關。
韃靼已經成了神州的心腹大患。只要他們高興,就南下搶掠,根本就不把神州放在眼里。
幾十年來,幾乎每一次交戰,都是韃靼獲勝。
九邊重鎮七十余萬大軍常年守備,耗費無數錢糧,修了無數城堡邊墻。但基本上都是龜縮不出,幾乎不敢跟韃靼人野戰。
“這個……。”
“王卿家,朕叫你來,就是要聽實話的。朕雖然長居深宮,但邊鎮的那些勾當,也并非一無所知。你若是敷衍了事,便不用說了,下去便是。朕自會找別人詢問。”
這已經明著不滿,直接警告,王子騰豈能不知。于是急忙下跪。
“臣糊涂,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就對了,王卿身為京營節度使,拱衛京師。連朕的身家性命都系于王卿家一身,若是你跟朕也不說實話,朕怎么能睡得著覺?”
“臣心中只有皇上,萬萬不敢欺瞞皇上。”
“好,說吧。”
其實邊鎮糜爛,原因眾所周知,也曾經有比較正直的官員上書,陳述弊端。以前的時候,朝廷也試圖整頓邊鎮。
但是邊鎮將領大多是勛貴出身,經過幾十年,很多勛貴跟文官集團通過聯姻,合伙做生意,門生等關系,在很多地方已經合流,成為了利益共同體,互相包庇。在朝中,也有不少邊將的代理人。
在這種情況下,幾次整頓,找幾個替罪羊交代一下,做一些表面文章,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無果而終。
過一段時間,就一切照舊,甚至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