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可是認真的。
“我才沒胡說呢。遠山的學問,你們也是見識過的。他在海外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論起人品,那些王后、公主、女公爵、女伯爵都傾心于他。”
“若是他真成了薛家女婿,跟我并肩作戰(zhàn),我家一定能達到第五等。那個寶玉有什么好的,整天混在脂粉隊里,不過就是個廢物罷了若是……。”
“你還說?母親,哥哥越來越不像話了。”
“蟠兒住口,那俞民小門小戶的,怎么能配上咱家?”
“那可不一定,人家賺的錢,可不像是小門小戶的。咱家門第高有什么用?能頂銀子么,能當飯吃么?”
“喝點酒就胡說八道,去去去,回去睡覺去,別來煩我。”
“走就走,反正我覺得俞民就是比寶玉好。你們在這里看不起他,人家說不定還看不起咱們家呢。若是不抓住機會,過上兩年,怕是咱們倒貼,人家都不拿正眼看咱們呢。”
“還不走?討打么?”
“別別別,母親、妹妹別生氣,就當我沒說。我走了。”
俞民回到自己艙室,沒一會兒,賈璉和賈蓉過來,對俞民今天幫忙表示感謝。
這些大家公子,從小接受禮數(shù)教育,能力、人品如何且不說,在禮數(shù)上,還是很到位的,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閑聊了一陣,薛蟠又來了。竟然跟俞民探討起五段論和需求層次論。
這個家伙,竟然跟我討論這個?這太陽不是從西邊出來的,而是從北邊出來的。
反正閑著沒事兒,俞民就又給他解釋了一番,還舉了一些例子。
薛蟠倒也認真,盡可能記下來,準備日后裝幣。
戌時初刻,船上的綱首李吉發(fā)來敲門,一手拎著一小壇酒,另一只手拎著一個食盒。
“李綱首,這是……。”
“晚上沒什么事情,想請俞秀才喝兩杯,說說心里話,還望成全。”
“哈哈哈,找我喝酒,是你成全我啊。好,就喝兩杯,快進來。”
兩人一起動手,擺好了酒菜。李吉發(fā)舉起了酒盅。
“今天的事情,都是俞秀才成全。幫著我們這些窮兄弟拿到了船腳錢,謝謝俞秀才。”
兩人就喝了一盅。
“李綱首不用客氣,這錢本就是你們應得的。我雖然不是跑河船的,是跑海船的,但也知道跑船不容易。能幫著你們說句話,自然不能看熱鬧。”
“我以前也跑過海船,去過南洋。知道海船比河船更危險,更辛苦。”
跑海船,一去幾個月,甚至大半年。不像跑運河這樣,能夠時常回家。
更大的挑戰(zhàn),是更加危險。
海盜,暴風雨,危險的航路,復雜的水文情況,陌生的環(huán)境,缺乏朝廷的保護,船上糟糕的環(huán)境衛(wèi)生,很容易腐敗變質(zhì)的食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發(fā)生的疾病等等,都可能隨時剝奪船工的生命。
這個時代,海上船員的死亡率,基本上在30%左右,遠遠高于內(nèi)河航運的船員死亡率。
李吉發(fā)就是看到海上死人太多,才轉(zhuǎn)為運河航運的。
“俞秀才今天還賞了咱們這些人酒菜,我敬俞秀才一杯,替大伙兒感謝俞秀才。”
“不用客氣,就是順便而已,他們那些人也都有。”
“這個順便可不容易,我在運河上跑了好幾年,俞秀才這樣的,還是頭一回見到。你跟那些人不一樣,沒有看不起咱們這些人。”
“因為我跟你們一樣,也是跑船的。我12歲的時候,就去過南洋了。”
“我聽說過俞秀才的事情,咱們都很佩服你的。今后若是有什么差遣,只要能做到的,絕無二話。”
俞民不禁心里一動。
還別說,今后還真的可能用到這個李吉發(fā)。今后造反,需要運輸一些違禁物資的時候,可可以找他幫忙。
船幫在大運河上很有些勢力,暗中運送一些物資,應該能做到。
這個李吉發(fā),今后還真的能用得上。
“如果有些暗貨,能運輸么?”
所謂暗貨,就是違禁物資。
“不瞞俞秀才,不知根知底的,咱們是不敢接的。若是俞秀才,當然不能拒絕。”
“目前還沒有貨。將來若是有了,我就找你。”
“行,保證不出岔頭。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俞秀才指點一二。”
“有什么事情就直說,不用客氣。”
“俞秀才說,賈府對待丫鬟挺不錯的那些事兒,都是真的么?”
“是真的。”
“今天那事兒完了之后,咱們的人也說璉二爺和蓉大爺其實還不錯,也是講理的人。今后想跟他們結(jié)交一下,將來到了神京,或許也多個照應。”
“我覺得這事兒不太牢靠,可是他們非叫我來跟俞秀才請教一下。我有點拿不準主意,想著你跟他們有交情,就來請你幫著拿個主意。”
俞民心里暗自嘆息。
還是太天真啊。人家給個笑臉兒,做了一點兒讓步,就產(chǎn)生幻想。
“李綱首,你能來找我,就是看得起我,信得過我,對不對?”
“對,就是這樣。”
“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當然聽真話。”
“好,那我就實話實說。我說的賈府對丫鬟不錯那些事兒,確實是真的。但這只是一面,還有外人不知道的另一面。”
“那些丫鬟都是奴才,都是伺候主子的。主子說打就打,說罵就罵,說趕出去就趕出去,說賣就賣了。說糟蹋了,就糟蹋了。那幾個錢,不好賺。”
“說到璉二爺和蓉大爺也是講理的,他們在鎮(zhèn)江上貨的時候,跟你們講理了么?提過給你們錢么?”
“平常在船上的時候,他們跟你們講理了么?給過你們笑臉兒么?薛家丟了銀票,憑什么懷疑你們?又憑什么抄檢你們,他們跟你們講理了么?”
“今天在揚州上貨,他們說過給你們錢么?跟你們講理了么?我可是記得,他們要打你們的。如果你們?nèi)松伲詾樗麄儾桓掖蚰銈兠矗俊?/p>
“我還記著,他們可是要在揚州報官的,還說到了神京,要送你們?nèi)ロ樚旄罄巍D阋詾樗麄冎皇菄樆D銈儯桓夷敲醋雒矗俊?/p>
“沒錯,我出面之后,璉二爺是講理了。為什么講理?不是給我面子,是他們沒有辦法了。”
“你們那些人啊,把他們想得太好了。他們那些人,是不會跟你們講道理的。真的講道理,那也是逼不得已,才講道理。”
“你既然問我,我就把實話告訴你。怎么做,你們自己拿主意。”
“我明白了,那些人跟咱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就說不行么,這回心里有數(shù)了。”
俞民拍拍李吉發(fā)肩膀。
“這就對了,那些人靠不住的,離他們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