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到梨香院住下之后,薛姨媽帶著薛蟠和寶釵到王家去了一趟。
王子騰到九邊巡邊去了,薛姨媽等人呆著也不自在,吃了一頓飯,就回到了榮國府。
薛家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盡快地融入賈家的圈子里面。這一點,他們做的非常成功。
薛姨媽很快跟東府的尤氏建立了關系,王夫人和王熙鳳是自己人,自然不用多說。
賈家的關鍵人物是賈母,取得了賈母的接納,就意味著在賈府站穩了腳跟。
對于這一點,薛姨媽有著清醒的認識。所以每天都以晚輩的身份,來給賈母問安,順便聊一會兒天。
聊天的內容,主要是金陵和江南的一些事情。金陵也是史家的老家,賈母也關心老家的消息,這就有了共同語言。
事實證明,薛姨媽做的很成功,很快就跟賈母熟絡起來,起碼表面上如此。
寶釵的進展不僅僅快,而且順利。不僅跟迎春、探春、惜春很快熟悉起來,便是跟黛玉也時常來往。
黛玉雖然懷疑薛家是為了寶釵嫁給寶玉而來,但是她畢竟年齡不大,以為自己有賈母撐腰,加上對自己的家世有信心,覺得即使寶玉娶親,賈家也會優先考慮自己。
寶釵平易近人,在黛玉面前又放低了姿態,黛玉很快就放下了戒心,接納了寶釵。
至于時常來賈家的史湘云,目前還屬于沒心沒肺的主兒,自然對寶釵沒有什么戒備。
薛蟠自不必說,在金陵的時候,就已經跟賈璉、賈蓉打成一片。到了賈府,又結識了賈珍,都是一路貨色,自然相處愉快。
薛姨媽正在嘉蔭堂跟賈母、王夫人說話,賴大進來了。
“啟稟老祖宗,宮里來人了,說六宮都太監夏守忠一會兒要來宣旨,請做好接旨準備。”
“為什么事情來的?”
“奴才問了,他也不知道。只說夏太監來了就知道。”
“那就趕緊準備在榮禧堂接旨吧。”
賈母、王夫人等趕緊換衣服。
賈赦、賈政不在家,就叫賈璉、賈寶玉、賈環出場。邢夫人,王熙鳳那邊,也趕緊派人去通知。
這邊人剛剛在榮禧堂聚齊,那邊夏守忠就到。
略微寒暄一下,賈璉就請夏守忠進屋。
“不必了,就在這里說了吧。都跪下接旨吧,皇上封賈元春為鳳藻宮尚書,這是皇上對你家的恩惠,謝恩吧。”
“謝皇上恩典。”
賈母帶頭,朝著皇宮方向跪下謝恩。
“請夏公公進屋喝茶。”
賈璉再一次邀請。
“不必了,咱家還忙著呢,還要回去伺候皇后呢。走了。”
夏守忠上馬,賈璉過去,把準備好的五十兩銀票塞進夏守忠袖子里面,卻被夏守忠推了回來。
“咱家是來傳旨的,可不是來收你家銀子的,還是自己留著吧。”
說完,夏守忠催馬走了,留下賈家一幫人面面相覷。
“這是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宮里的人什么時候學會不收銀子啦?”
邢夫人說道。
這話雖然突兀,不太合時宜,賈母沒有訓斥她。
“大姑娘升了鳳藻宮尚書,這是喜事,告訴大伙兒,都高興一下。”
賈母說完,就回到了嘉蔭堂。
老祖宗一走,眾人就輕松起來,紛紛向王夫人祝賀。
王夫人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女兒畢竟升了,心里自然高興。只盼著賈政早些回來,把好消息告訴他。
正在高興的時候,賈母的丫鬟玻璃來了,請王夫人過去。
王夫人趕到嘉蔭堂,卻見賈母并沒有什么喜色。
“老祖宗,有什么不對么?”
“按說夏守忠是皇后身邊的人,他來宣旨,倒也沒什么不對的地方。只是為何只是口頭上宣旨,連個敕書、制書都沒有?”
賈母提出了這個問題,王夫人才意識哪里不對了。
冊封皇后是大事,要昭告天下,用詔書。
賈元春升了鳳藻宮尚書,雖然品級沒有晉升,但也算是宮里管事的女官,怎么也應該有個文書才對。
現在,連個正式的文書都沒有,顯然這次賈元春晉升鳳藻宮尚書,不是那么正規。
“這個夏守忠以前也來過,都是客客氣氣,高高興興的。辦完事情之后,進來坐一會兒。給點兒跑腿兒銀子,也高高興興收下,還問也沒有什么話帶給大姑娘。”
“今天來,繃著個臉,都不進屋,連賞錢都不要,可見是不待見咱們。”
“可是咱們沒得罪他啊?”
見這個兒媳婦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賈母心里不禁罵了一聲蠢貨。
“咱們是沒得罪他,可能是大姑娘得罪人了。”
“大姑娘是老祖宗調教出來的。琴棋書畫、女工,性情,樣樣都好,怎么會得罪人?”
“大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懷璧其罪。這次晉升鳳藻宮尚書,怕是得罪皇后了。”
王夫人終于明白了其中玄機。
這個鳳藻宮,是皇帝處理奏章和讀書的地方。鳳藻宮尚書就是管理奏章和皇帝書籍的地方。
元春擔任了這個職務,就意味著幾件事情。
一是經常在皇帝身邊,接觸皇帝的機會大大增加,比別的妃子,甚至皇后都多。
二是她有機會看到各種奏章,能知道不少軍國機密。
三是皇帝看什么書,意味著皇帝對什么感興趣,能夠比別人更多地了解皇帝在想什么。
賈元春本就很有才華,再加上鳳藻宮尚書這個位置,自然會遭到皇后和其他妃嬪的嫉妒,把她視為敵人。
夏守忠作為皇后的人,自然對賈元春不滿,從而恨屋及烏,延伸到賈家的身上。
夏守忠今天的表現,其實就是皇后對賈家的警告,也是向賈家發泄她的不滿。
從皇帝的角度來說,這是對賈家的恩寵,是在拉攏賈家。
但是從皇后的角度來說,則是對她的威脅。
如果說以前只是個不太得寵的貴人,對皇后和其他妃嬪不構成什么威脅的話,那么從此之后,賈元春就成一個巨大的威脅。
所謂樹大招風,才高被忌。賈元春今后就將陷入跟皇后和其他妃嬪的斗爭中去。如果她出了什么錯,賈家也要受到連累。
漢代的班婕妤是個才女,但是遇到趙飛燕和趙合德姐妹之后,就一敗涂地。三國的甄宓也是個才女,遇到郭女王之后,也是慘死。
元春漂亮,也有才華,但是她能斗得過別人么?
當初把元春送進宮里,是想通過她鞏固賈家的榮華富貴。現在元春的地位提升,有了機會,又擔心斗不過別人。
一時間,王夫人患得患失,喜憂參半,陷入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