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
電話那頭，葛承軒把周家夫婦登門拜訪的事了，連帶夏錦芳說的那些話也大概講了講。
“增加個名額其實不是大事，泥塑課自由度高，學校其實也是支持學生多參與些能提升動手能力的活動的。”葛承軒說完后，略微猶豫了一下，“但今年的課程大多數都得由你來負責，所以到底要不要給周宛然這個機會，還得你說了算。”
楚辰希沉默許久，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葛承軒剛剛說的那些話。
——周宛然有心理問題？
他先是嗤之以鼻，隨即又想到這一個月里周宛然的變化。
過去那個渾身陰霾，偏激聒噪的形象漸漸消散，而另一個驚艷醉舞，驚才絕艷的身影卻前所未有的鮮明了起來。
這么一想，好像也并不是沒可能？
變化這么大，說是打開心結，療愈心傷了，也不是沒可能？
約摸是他思慮的時間太久，讓葛承軒誤以為是拒絕，連忙道：“你要是不愿意也沒事，其實我也擔心她會利用選修課纏上你，又給你添麻煩……”
“給個旁聽名額吧。”楚辰希打斷他的話頭，淡淡道，“課程所需一切費用都由她自己負責，材料也讓她自己準備。”
葛承軒懵了一下：“啊？”
泥塑需要準備的材料多且復雜，針對不同階段和不同工藝，所要準備的東西都是有差異的。
讓個純新手自己去準備東西，這……
楚辰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笑一聲：“放心，她有錢。”
葛承軒：“……”
廢話！他當然知道周宛然有錢！
就憑周家夫婦那個寵女兒的勁頭，周宛然會沒錢才說不過去吧？
可這是有沒有錢的事嗎？
正直如葛承軒，這會兒也忍不住開始想，楚辰希該不會是還記著周宛然糾纏他的仇，故意把人家弄到泥塑班去刁難吧？
“你該不會……”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葛承軒看著黑屏的手機無語半晌。
另一邊，楚辰希已經重新回到了客廳。
周宛然正蹲在地上和稀泥。
真.和稀泥。
容貌秀麗的少女不顧形象的蹲俯在泥堆前，兩只白皙的手不斷捶打著泥料，額角有幾捋發絲垂下，應該是妨礙到了她的視線或是有些癢，周宛然鼓起腮幫吹了吹。
細軟的發絲胡亂飄了幾下之后又重新貼回頰邊，少女煩不勝煩，干脆抬起手把發絲勾到耳后。
可她忘了手上正沾著泥。
這一抹，就把泥漿順勢抹進了頭發里，連無暇白凈的臉上都沾了幾抹臟污。
但這似乎并沒有干擾到周宛然的興致，臉上還掛著仿若艷陽的笑意。
恍惚間，蹲俯在地的少女與楚辰希記憶深處的某個身影似乎產生了重疊。
漂亮的如同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帶著滿身泥污跑到楚辰希的面前，獻寶似的將一個看不出形狀的泥塊舉給他看。
——“小光哥哥，這是我做的泥塑……”
——“外婆教了我一個詞叫青梅竹馬，就是我們這樣的啦！”
——“左邊的這個是你，右邊的這個是我！我捏的好不好？”
——“小光哥哥……”
“……楚辰希？”
輕柔中捎帶關切的女聲讓楚辰希猛地回神。
周宛然正略顯擔憂的看著他，糊滿泥土的掌心還在他眼前晃了晃，仿佛曾經那個小姑娘也正透過這雙清潤的眸在看著他一般。
“……”楚辰希閉了閉眼，猛地退后一步，擰眉道，“你干什么？”
周宛然對旁人的情緒是很敏感的，幾乎是轉瞬，她就發現……楚辰希對她的態度好像惡劣了不少？
不會吧？
這就接了個電話的功夫，她又怎么得罪這人了？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還是有人告她黑狀了？
可她最近也沒干什么啊！
周宛然很冤很委屈，交握著自己兩只泥糊糊的手小聲嘀咕：“你是更年期大媽嗎？情緒這么多變的？”
楚辰希登時黑了臉：“你說什么？”
“……”周宛然眨了眨眼，夸張地抬手捂住胸口，“我說我更年期應該是到了，最近情緒起伏比較大！”
可以說是十分能屈能伸，低三下四了。
楚辰希默默看著她按在胸前的手……主要是看那個剛剛糊上去的泥手印。
他抽了抽嘴角，又好氣又好笑。
如果說周宛然剛來時是灰頭土臉，那這會兒基本上就是在泥漿里打過滾了。
像只剛從泥塘里撈出來的小土狗。
楚辰希在心里刻薄的評價道。
“你在看什——”周宛然注意到他視線的落點，覺得有被冒犯到。
哪有人盯著女孩子胸口看的？
臭流氓！
呵斥才說到一半，后面的話就因為周宛然下意識低頭查看自己的動作噎住了。
她也瞅見自己剛剛為了裝可憐按出來的泥手印了。
再想想她前一秒對楚辰希的誤會……
周宛然當即就想刨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她不是豪門千金嗎？不是溫柔知禮大小姐嗎？
為什么要經歷這種社死現場啊！
楚辰希瞥見她乍紅乍白的臉色，嗤笑一聲：“很在意這個巴掌印？”
周宛然：“……”知道就別說出來啊！看破不說破不懂嗎？
“跟我來。”楚辰希沖她勾了勾手指。
周宛然不情不愿地上前尾隨，兩人慢悠悠走到衛生間門口，朝里面的鏡子努了努嘴。
“照照。”
周宛然茫然抬頭，然后如遭雷擊！
好一個漂漂亮亮的泥人！
——是她自己沒錯了。
“帶你來照鏡子，主要是為了告訴你兩件事。”楚辰希靠在洗手間外面的墻上，并沒有走進去，“第一，那個巴掌印跟你身上別的部位比起來實在不算什么，第二……”
他低低嗤笑，意有所指道：“你剛才質問我看什么？你照照鏡子，仔細看看你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看的？”
“……”周宛然一陣窒息。
楚辰希，好毒一男的，嘴毒！
自尊心都被踐踏了好嗎？！
周宛然心里堵的要命，她現在有求于人，直接懟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添點堵應該還可以？
想起楚辰希對原主的排斥和厭惡，周宛然眼珠子一轉，可憐巴巴地回過頭。
“……楚大師，我能不能在你這里洗個澡？我怕我直接這么回家，我爸媽會擔心。”
來啊！比臉厚啊！
楚辰希顯然也沒料到周宛然會提出這么驚人的要求，瞬間怔住了，沉默了好半天之后才從牙縫里擠出聲音來。
“周宛然，這是我家，你要在這我洗澡？”臉呢？
周宛然聽出他聲音里惱意，登時爽了，臉上狡黠之色一閃而過。
她當然是沒打算真在這洗的，孤男寡女，多不合適？
可這不妨礙她給楚辰希添堵啊。
這人不是不喜歡原主纏著他嗎？那她就給他來個變本加厲版！
“楚神，你放心，我不會做多余的事的，只是……只是單純想在你家，哦不對，想借用一下浴室而已。”
楚辰希被她這副聽起來柔柔弱弱，實際上各種影射內涵的話氣得腦袋嗡嗡響，一時間連避嫌都忘了，直接轉身進了衛生間。
他的本意是直接把周宛然從里面拖出來，可在倉促中卻意外瞥見了少女臉上還來不及收斂的狡黠得意。
楚辰希瞬間悟了。
故意膈應他是吧？
他收回原本準備拽人的手，涼涼一笑：“行，你洗吧，我就在這守著，保證不讓別人進來。”
周宛然：“？？？”
“怎么？不敢了？”楚辰希好整以暇。
周宛然磨牙：“誰不敢？！洗就洗！”
“洗啊。”楚辰希朝著里面的浴室隔間抬抬下巴，“趕緊的。”
周宛然：“……”
騎虎難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眼神飄忽了兩秒，偏偏又不肯認慫，干脆一咬牙，抬手就解開了襯衣領口的兩枚扣子，強忍著羞恥故作淡定。
“這洗澡嘛，肯定是要先脫衣服的，我衣服上都是泥，脫在浴室里不合適，那就只能脫在這了……”
楚辰希看見少女漸漸露出的白皙鎖骨，耳根騰地燒灼起來。
“周宛然你——”
“我怎么了？不是你要守著的嗎？”周宛然又解了一枚扣子，“別走哦，男子漢大丈夫，言而有信，說話得算話的。”
楚辰希：“……”
楚辰希閉了閉眼，抬起頭捂住額頭，轉身就走。
“你給我等著。”
“等著就等著！”周宛然停下脫衣服的手，沖著男人離開的背影重重哼了一聲，俏皮地吐出舌頭，“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