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娃娃和《掙扎》被一起擺放到了講臺上，泥塑班所有學生都停下了正在進行中的泥塑制作，排著隊挨個上去鑒賞。
講臺的旁邊準備著一個紙盒子，盒子里裝著裁剪好的白紙，每個看完的人都會在白紙上寫下自己選中的作品名稱。
匿名制，無論選哪個都不用怕得罪人。
半個小時后，所有人投票完畢。
孫立煥站在放投票的箱子旁邊，邊往外掏紙條邊念：“《掙扎》一票?！?/p>
“《掙扎》兩票?！?/p>
……
“《掙扎》十票。”
“《福娃》一票?！?/p>
……
隨著唱票的進行，趙夢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些人是不是瞎？
她的《福娃》到底哪里不如周宛然捏的那個丑東西了？
“你們是不是故意跟風？因為老師選了周宛然，你們為了討好老師才這么投票的？是不是？！”趙夢涵自以為猜中了真相，大喊著質問。
這種莫名其妙毫無證據的黑鍋，班里同學當然是不愿意背的。
“你有病吧？眼睛長來出氣的？還是你自己給自己的作品套了濾鏡？但凡你認真看一看周宛然的作品，你就說不出這種不要臉的話！”
“要說技巧，你確實是比周宛然好些，但跟專業的比還差遠了好嗎？技巧比不上專業的，作品沒有情感，我們選擇有靈魂的作品有什么問題嗎？”
“周宛然的作品只要認真看看就能明白她想傳達的情感，你的呢？心里有點兒AC數好吧？”
……
趙夢涵被駁斥的臉色發青，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大步跨上講臺。
她確實沒認真看過周宛然的作品。
因為她覺得沒什么可看的。
至于這些人說的情感？
笑話！
周宛然這種草包能傳達什么情感？！
抱著挑刺的心理，趙夢涵不情不愿的將目光落在《掙扎》上。
……震撼。
看清《掙扎》的那一刻，那種心頭一緊的感覺，那種胸口都在窒悶的感覺，那種想呼喚卻無法出聲的感覺。
無數情緒撲面而來，最終匯聚成了震撼。
“……不可能。”趙夢涵虛弱的辯駁，聲音卻小的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周宛然怎么可能做的出這樣的作品？
順風順水，有錢有顏的周宛然，怎么可能制作出這種主題的作品？
她有什么好掙扎的？有什么好絕望的？
楚辰希低低嗤笑，提醒愣在原地的趙夢涵：“怎么？還要去教務處舉報嗎？”
趙夢涵：“……”
去什么去？去自取其辱嗎？
“我建議你去一趟，畢竟事關師德，你說的那些事總得讓學校查清楚?！背较ｍ夥豪洌胺駝t以后只要輸不起就怪老師偏心，那這泥塑課就不用上了。”
趙夢涵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和莽撞：“葛老師，我……”
葛承軒打斷她的話：“我也覺得應該去一趟，清者自清，我不怕學校糾察。”
趙夢涵：“……”
她怕啊！
本來在學校的名聲就夠差了，要是再把這件事鬧大，趙夢涵幾乎想象不出她以后該怎么在嵐海大學待下去。
教室里一片沉寂，仿佛連空氣都是凝滯的。
楚辰希懶懶地掃了趙夢涵一眼，也不催促她做決定，反而悠哉悠哉地拿起《掙扎》仔細端詳了起來。
贊賞、驚艷、驚訝……重重復雜的情緒從他眼底劃過。
贊賞于周宛然的能力，驚艷于她的作品，驚訝于作品所傳達的情感。
楚辰希有些想不通，周宛然到底經歷了什么才能把這些絕望而熾烈的情感融入作品之中。
驀地，他的面色一凝。
楚辰希將《掙扎》拿到眼前，仔細分辨著泥料的顏色，臉色也越來越沉。
在低頭嗅聞后，楚辰希的表情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他撥開人群，筆直走到周宛然面前。
“把手伸出來。”
周宛然一怔，下意識地將受傷的手藏地更深：“……干嘛？”
楚辰希語氣嚴厲：“手伸出來?！?/p>
“沒必要吧？”周宛然干笑兩聲。
“你知道這泥料有血色嗎？知道這個作品上還有血腥味嗎？”
周宛然噎?。骸啊?/p>
“伸手！”楚辰希冷笑，“否則以后你都不用再來上課了，泥塑班不需要通過自殘來給作品增光添彩的學生?！?/p>
周宛然看著楚辰希，神色復雜至極。
既感動這人的細心和關切，又無奈他的強勢和霸道。
她嘆了口氣，將受傷的手伸了出來。
裹在手上的濕紙巾早就被血浸透，血水混合著泥污，看起來又狼狽又慘烈。
教室里的人全都傻了眼，葛承軒更是大步上前：“受了傷為什么不盡快處理？還敢帶著傷做泥塑，你的手不想要了？”
楚辰希握著周宛然的手腕，不顧她的掙扎，輕輕將蓋在傷口上的濕紙巾揭開。
他看著周宛然近乎血肉模糊的傷口，渾身冷氣不要錢似的往外放。
旁邊的孟妙研也愣住了，錯愕道：“宛然，你什么時候受的傷？怎么不告訴我？上課之前不還好好的嗎？”
周宛然抿了抿唇，無意識地瞥了眼桌上的還沒用完的泥料。
捕捉到她的目光，楚辰希直接將泥料拿了過來，用刮刀把剩余的泥料推平，露出了里面還沒挑干凈的碎瓷顆粒。
“泥料有問題。”
葛承軒皺眉：“怎么可能？泥料都是統一保管的?！?/p>
他扭頭看向卓為繁：“卓為繁，你去搬泥料的時候，有發現什么異常嗎？”
卓為繁被嚇得嘴唇發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眼睛卻一個勁往趙夢涵身上瞟。
他想起來了！
搬泥料的時候，趙夢涵曾經單獨把周宛然的泥料拿出來過！
可是……
要說出來嗎？
如果說出來，趙夢涵會不會記恨他？
周宛然注意到了卓為繁的異樣，心念一轉就猜到卓為繁大概是知道些什么的。
但她并不指望卓為繁能站出來。
對于討好型人格來說，不得罪任何人，小心翼翼地維護與身邊人的關系才是他們最重視的事情，怎么可能會為了一個陌生人去得罪人？
卓為繁抬頭時驀地撞上了周宛然的目光。
少女的眼神是近乎了然的平靜，像是看透了他的懦弱和自私。
卓為繁莫名的想起了不久前周宛然主動提出給他買水錢的事，也想起了剛剛才看過的《掙扎》。
比起荊棘遍體還在微笑的少女，他似乎是過于軟弱無能了。
“我看到了?！?/p>
卓為繁深吸口氣。
“我看到趙夢涵動了周宛然的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