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好多。”
夏錦芳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柔和，仿佛只是一句隨口而出的感嘆。
這聲感嘆落在周宛然的耳中卻成了驚雷。
她如同被困在懸崖邊的可憐旅人，突然被人從身后重重推了一把，整個人無法抵抗的向下墜去。
錦繡繁華不是她的，燈紅酒綠也不是她的，只有腳下的深淵屬于她。
從心底涌上的失重感讓周宛然死死攥住了潔白了床單，布料上的褶皺就如同她此刻遍布溝壑的心。
“你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多才多藝，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要優(yōu)秀。”夏錦芳嘆息著，“可這些，我跟你爸爸都不知道，我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在努力彌補了，也盡量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你面前，最后卻發(fā)現(xiàn)我們對你忽略至此。”
她傾身上前抱住周宛然：“我們是最糟糕的父母，連女兒什么時候懂得了責(zé)任都不知道。”
周宛然的喉頭像是被塞進了一大團棉花，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來。
這一刻，她甚至想直接告訴夏錦芳真相。
告訴她，她們的女兒早已不在。
告訴她，現(xiàn)在被她擁抱的，只是個從小說里僥幸逃出來的紙片人。
許久，周宛然回抱住夏錦芳，用嬉笑的口吻遮掩住她的卑劣：“不怪你們，我只是長大了。”
夏錦芳被她逗笑。
“對，長大了。”
周宛然急需一些事情來轉(zhuǎn)移注意力，她松開夏錦芳，拿起手機開始翻看小說APP。
《破產(chǎn)后》在解除警告后再次在榜單登頂。
她點進去一看。
昨天和今天都沒有更新。
周宛然松了口氣。
幸好又斷更了，不然她怕是到現(xiàn)在都還在小說世界里跟人勾心斗角。
哦，主要是看自己的身體跟人勾心斗角。
雖然劇情都是她親身經(jīng)歷過一遍的，但周宛然還是點開了她穿回去當天的更新章節(jié)。
畢竟她經(jīng)歷的只是圍繞著她的劇情，小說才是真正的上帝視角。
然后……
周宛然點開小說目錄就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艸！”
“拂曉這個大傻帽！”
“王八犢子，別落我手里！”
她就說她怎么會在小說世界一待就是四五天呢，敢情是這個狗作者直接一口氣更新了兩萬字！
兩萬字啊！
什么概念？
這可是正常情況下五六天天的更新量！
怎么滴了？
存稿多了燙手是嗎？
非得一口氣全倒出來？
周宛然氣了個倒仰，嘴里罵罵咧咧。
“@#＊&×*￡……”
一大堆必須被屏蔽的臟話聽得夏錦芳目瞪口呆，連忙拍拍周宛然的肩膀。
“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乖，不氣啊，身體還沒好全呢。”
周宛然運了運氣，笑中帶淚。
“沒事，就是突然看到了一個仇人的消息，有點氣不過。”
夏錦芳疑惑：“仇人？”
仗著不會被其他人聽見，周宛然咬牙切齒：“對，生死大仇，見了面必須得讓他斷胳膊斷腿的那種仇人！”
好在醫(yī)護人員早就走了，不然這會兒恐怕得被周宛然這波宣言嚇到直接報警。
病房門外。
楚辰希提著打包盒，肩膀抵在墻壁上，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氣。
他其實早就回來了。
只是進門時恰巧聽到了夏錦芳和周宛然的對話，當時的話題讓他本能的覺得不該打擾，所以才等在了門外。
卻沒想到會聽到周宛然那樣惱恨的話。
是的，惱恨。
哪怕周宛然的語氣并不算沉重，甚至連夏錦芳都把那些話當成了帶著泄憤意味的玩笑，但楚辰希卻依然聽出了里面的認真。
這一刻，楚辰希無比清楚的意識到，無論周宛然在試探他時表現(xiàn)的有多么溫柔討好，無論她表面上看起來有多么風(fēng)淡云輕……
周宛然都是真的在排斥厭惡著‘拂曉’這個人。
想到周宛然對尋找作者這件事的執(zhí)著，楚辰希的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
可是為什么？
只是被寫進書里就值得她這么怨憎在意嗎？
恍惚中，楚辰希像是又聽見了夏錦芳剛剛對周宛然說的那句話。
——你變了好多。
豈止是變了好多？
現(xiàn)在的周宛然和幾個月前的周宛然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某個念頭在楚辰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卻沒能抓住，再想去找回來時，卻又沒了頭緒。
病房里安靜了下來，楚辰希也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
沒關(guān)系。
只要瞞到最后，就沒關(guān)系。
他推開房門，眼神溫柔：“有點晚了，清淡的食物只有粥比較合適，吃點？”
周宛然被他這個眼神看得一怔，隨即，一股難以形容的麻癢從心底一路擴散到四肢，臉也不受控制的紅了起來。
“……嗯，買了幾份？一起吃？”
楚辰希給她架好小桌子，將餐盒放上去：“三份。”
一人一份，算上夏錦芳一起。
周宛然眉眼彎彎，下意識調(diào)侃：“楚神，很上道嘛。”
“……”楚辰希無奈一笑。
夏錦芳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莫名有點飽了。
“啊，你們吃吧，我去給你爸送飯。”作為一個開明的丈母娘，夏錦芳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很明白該給小年輕留出獨處空間的道理，“他守了你兩天，下午公司實在有急事才走了，這會兒估計還沒吃呢，我過去陪他一起。”
這理由一出來，周宛然登時就沒有挽留的心思了。
畢竟原主這對爹媽是真的恩愛。
“路上小心。”
夏錦芳一走，周宛然就有點不老實了。
她用多出來的那雙筷子戳了戳楚辰希手背，兩只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
楚辰希正在切水果的手一頓：“怎么了？”
“你還記得你之前答應(yīng)過我什么事嗎？”周宛然是真一刻也不想等了，急不可耐的想要求證楚辰希到底是不是拂曉。
楚辰希眸光微閃：“哪一件？”
其實他也沒向周宛然允諾過很多事，所以對方一提，楚辰希就想到實體書簽名福利的事。
但他還是這么問了。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
雖然已經(jīng)決定了說謊，但他還是希望可以把實施謊言的時間拖的久一點。
哪怕只拖一分鐘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