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最開始被師父救下來是打算送公安局的，但看起來實在是撐不到他們走到鎮上派出所那兒，只好原路折返，回了觀里找師叔幫忙。

清玄觀上上下下都湊不出二十個人，但卻有個師叔恰好之前是醫生，最戲劇性的就是還真的能治！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梁京醒過來時就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后面就這么養了小半年，再去孤兒院時，鎮上那家唯一的孤兒院已經倒了，師父只能帶著梁京折返。

觀主看了眼日漸破敗的道觀，又看了看師父身后的梁京，只念了句“道法自然”。

此后，梁京就成了清玄觀的掛名弟子，唯一的女弟子。

是以，二十幾年前，秦淮真是她師兄，最開始睡一個床的親師兄。

但那都是以前。

梁京早就被逐出師門了，清玄觀也倒了很多年了，她現在甚至都不做武替了，真沒必要，也很沒意思。

餐廳的小提琴換了調，好好的小夜曲陡然成了華爾茲，不變的卻是自由和愛。

不久前還在卡座里堅定不能破壞別人感情的小少爺，現在已經沒了人影。

梁京抬眼望向某個卡座，果然。

熒幕前清冷的仙子人后溫柔又貼心，富家傻小子三秒紅一截，比旁邊那桌的波士頓龍蝦還有顏色，只有那個圓嘟嘟的小助理像是誤入偶像劇組的場務。

哦，旁邊還有個挑剔的梁制片。

梁京想著，仰頭喝了口香檳。

沒幾分鐘，傻小子同手同腳回來了，連魂帶魄都給了仙子姐姐，跟對面商場門口的模特沒什么差別。

梁京不忍直視，實在是太蠢了。

而不遠處的仙子姐姐，正沖梁京遙遙舉杯。

梁京懶懶抬了下杯子，然后放下。

不熟，沒得聊。

不想喝，再說。

“叮——”梁京敲杯子，“醒醒，少爺。”

“該回去了。”

梁京撈起大衣外套來，叫回來了小少爺的魂。

程硯秋手忙腳亂跟著出去了，然后被服務生堵著結賬。

“你怎么了？”都快到家了，程硯秋吹了一路的夜風，這才發現這一晚上了，梁京居然沒有作過妖，看見他依言過去打招呼了，也沒說什么，似乎……

不太正常。

梁京回頭。

“我按你說的去跟梁小姐打招呼了，她說很期待合作。”

“你知道嗎？她說她聽過我。”

“今天晚上劇組安排她跟男主演一起吃飯，不過她還帶了助理，就是旁邊那個女生。”

顯然，小少爺亢奮得……很正常。

見了夢中情人，就該是這種反應。

梁京想。

都是一個豪門圈子里的，F市頂級富豪就那么幾個，梁婧是出國了不是去世了，知道程家有這么個人不是很正常？更何況，程硯秋在程家的定位很奇葩，唯一的婚生子、高智商、高學歷，但是不參與家族產業。

戲還沒開拍，男女主先見面，還是在西餐廳，意圖很明顯，劇組想炒cp，但是，梁婧不愿意，所以才會帶助理。

但也表明了別的問題，比如，梁婧一定早記得程硯秋的臉，又比如，梁婧的婚變應該不是傳聞了，再比如，這戲真的不會爆。

梁京幽幽倚著座椅靠背，暫時沒有潑小少爺冷水，冷淡點了下頭。

小少爺愣了一下，興致勃勃的分享欲陡然散了。

“那你有沒有提小時候的事兒？”梁京嘆了口氣，問。

“這種話題，得留著曖昧后期講，顯得像是命中注定，一切都順其自然。”梁京探頭，“還沒講吧？”

程硯秋才熄掉了分享欲瞬間復燃，大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看著梁京搖頭。

“那你們講了什么？”梁京撐著下巴，主動遞話。

小少爺巴拉巴拉打開了話匣子，天地良心，梁京認識這人也快半個月了，這是他頭一次一回說這么多話，多到梁京都聽麻了，司機都繞了半小時路了，這話題還沒過去。

梁京無話可說，主動提出停車，再繞，她就要吐了。

司機太盡職也沒辦法。

于是乎，晚上十點，梁京領著小少爺進了百貨大樓。

一眼望過去，除了工作人員，連個人影都沒有。

“你要買什么？”半路被下車又被進商場的小少爺發出靈魂質疑。

梁京怎么可能承認自己犯了蠢，隨口道：“體察民情，來看看深更半夜的繁華。”

“……”

直到上到三樓，“繁華”兩個字才終于勉強可以形容這里了，當然，還是很勉強。

豬肚雞，海鮮自助，麻辣魚，王小蝦……一圈小商戶撲面而來，甚至還有兩家現在還有人在排隊。

形形色色的年輕人混在一起，穿著小禮服款裙子的梁京格格不入，旁邊的程硯秋至少年紀上可以融為一體。

梁京震驚了，扭頭就走。

這回她毫不猶豫直奔電梯，還不如聽激素過量的小少爺講暗戀女神呢！

“梁婧！”

“啊啊啊啊啊！”

梁京一進電梯，里面倆小姑娘就瞪大了眼睛，可惜她沒發現，然后就一個近乎失聲叫了出來，一個抓住同伴猛搖。

意識到不對時，她錯過了最佳時機，梯門已經關了。

小姑娘扭扭捏捏紅著臉，眼巴巴看著梁京，然后眼一閉，一步邁上來，活似要去炸碉堡，抖著手說：“梁、梁婧姐姐，我、我、我是你的粉絲，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梁京：“……”

小姑娘手上捧著的不知名冊子已經抖到要掉地上了，另一個紅著臉捂著嘴，看起來離心臟病發就一步之遙。

梁京：“……”

“不好意思，她——”

“好啊！”梁京彎了彎嘴角，一步把小少爺別到自己身后去，“你還好么？也要簽名嗎？”

程硯秋：“？”

另一個小姑娘拼命點頭。

梁京駕輕就熟簽著字，還不忘講：“見到你們我也很開心，就這樣簽可以嗎？”

倆小姑娘已經喪失語言功能，只能點頭。

“對了，這個是新戲組里在接觸的指導老師，人很年輕，不過業務很靠譜的，是我家里的熟人，所以導演偷懶讓我招待一下，順便出來搜集一下素材，你們可以幫忙保密嗎？不然劇組要難做了。”

梁京笑瞇瞇把小姑娘送出一樓電梯口，然后摁下負二層，直到這會兒，小姑娘都沒反應過來。

小少爺也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太像了。

他關注梁婧不是三兩天的事，但是完全看不出來違和感，甚至那倆個簽名，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