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小時前，飯桌上。

服務員換下了襯托得事業線感人的小制服，灰撲撲的一個接一個把熱菜端上桌，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窒息的氛圍，走得極快。

做東買單的小少爺先張嘴，招呼了一句，然后就閉麥了，五個人沉默的用飯，直到秦淮看見窗外有個人影。

他們這種包了場的一般在大廳，但那會兒臨時換桌子已經晚了，梁京協調之后，就給他們換了個中號包間，老板自己抖了個機靈，在窗戶居然側對著小花園里的那片曇花，而吃撐了沒地方去的梁京就在小花園。

小花園里有個木質秋千，比旁邊那個有落葉的石凳子干凈多了，梁京靠著秋千椅背放空了一會兒，仰著頭看月亮。

深更半夜愁思多，再沒有比這更適合回憶往昔了，可惜梁京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個名堂來，小時候的不記得了，道觀里的日子年年月月都一樣，群演也沒當過幾天，做替身的日子倒是時間長，可是好像也沒有受過什么大罪，就算是被原野那幾個沒品的朋友刁難的時候，也有程家姐姐仗義出手……

事業呢，她在“皇后”管了這么久的事兒，也沒打算繼續往上升做合伙人；感情上吧，秦淮這師兄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能不能算一個前任，而原野那人根本沒喜歡過她，自然不必糾結。

這么說來，梁京連半夜抑郁自閉都找不到借口。

夜風吹得她犯了食困，想著想著就昏昏欲睡了。

可她是昏昏欲睡了，飯桌上的人已經沒了心思。

秦淮走了神，側對面的程硯秋沒多久就發現了，然后也發現了。

夏天晚上的小花園那基本就是蚊子的大本營，窗內是一桌上好的淮揚菜，窗外是喂蚊子的組織人，不久前走廊的一番話還在耳邊，倆人不約而同低下了頭，心里卻是各有各的想法。

而后的半頓飯里，倆人時不時就會側頭看一眼。

原野是不在國內久住而不是眼睛不好，很快也發現了，三個男人時不時走個神，倆姑娘自然也會發現，于是，最后幾分鐘就變成了5個人有事沒事側頭看一眼。

當事人梁京是一點都不知道都這些人內心活動豐富到了這個地步，更不知道這些少爺知道夏天夜里會有蚊子，卻不知道有防蚊噴霧和防蚊貼這種東西。

一頓上國宴級別的淮揚菜，食不知味吃完，人都已經沒影兒了，反正梁京在小花園瞇了一覺，睜眼一看，已經很晚了，而身邊居然有個人。

“你怎么了？一頓飯給自己吃自閉了？”梁京打了個哈欠，問。

程硯秋搖頭，只是問：“你餓不餓？”

“不餓。”梁京一聽這個人更困了，四處看了眼，又看了看時間，說：“這個點兒了，你應該去送梁婧回家了。”

“雖然人家沒答應陪你一個人過七夕，但這個中式總歸情人節是你倆一起過的，就當謝謝人家今天晚上過來，做東的也該把人送回去了。”梁京閑不下來，還記得追姑娘大計，直言道：“更何況還有一個前夫杵在那兒呢，就算剛被人家拒絕，也該維持一下風度，你說呢？”

小少爺僵了一下，干巴巴唔了一聲。

“怎么？人已經被送回去了？”梁京一看這樣子，坐直了。

小少爺連忙道：“沒有沒有，還沒有。”

“那你怎么了？”梁京摸不著頭腦。

程硯秋抿了抿唇，往梁京旁邊靠了靠，低落道：“就是感覺她根本不喜歡我。”

“你安排我進了這個劇組，做指導，展示我的專業素養，還特意挑了衣服，體現年輕人的活力，甚至教我打直球，根本不給她誤解的可能。”小少爺細數這段時間來的進展，整個人越數越低迷，最后扯了扯嘴角，說：“可能她本來就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更不喜歡我。”

小少爺垂著頭，月光給他度了層軟乎乎的邊兒，瞬間讓梁京想起來她在“皇后”被程硯秋攔住時的樣子了，還是像貓，落水的名種波斯貓。

看起來就很好rua。

梁京不光這么想，還上手了，年輕小男生的頭發其實發質偏硬，雖然小少爺的頭發略長一點兒，但依舊不怎么顯得柔軟，還是扎手，比貓差多了。

她心說，然后對上程硯秋錯愕的臉。

瞬間收手，梁京欲蓋彌彰的咳了一聲，說：“我就安慰你一下。但我覺得這事兒沒什么好安慰的，你得明白一點兒啊，如果他真的不喜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你覺得是什么支持她容忍你這一個月在自己面前晃過來晃過去的？”

“相信我，除非你拿你們家所有家底當陪嫁，要不然，看誰的面子上，她都不可能這么委屈自己。”

雖然梁京跟梁婧之間的相處并不算深交，但一些事她還是了解的，比如，梁婧并不是看起來那樣的無害溫柔，再比如，梁婧跟原野的婚姻絕對不簡單，無論是結婚還是離婚。

小少爺并不了解這些，直愣愣的看著梁京，一時之間不太能理解的樣子。

“一個正常的姑娘，是不可能容忍一個自己沒什么好感的人天天獻殷勤的。我覺得梁婧挺正常的，你覺得呢？”梁京動了動手指，掌心的溫度似乎還在，她默默移開了目光。

梁婧正常不正常她不清楚，但她清楚一件事——按程春景和程夏云變更之后的計劃，程硯秋得繼續追。

她已經強行扭轉了一次她們的設想，第二次應該不太可能了，她們倆沒那么好說服。

“你是說，其實她喜歡我？”程硯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梁京的手，問。

梁京被小少爺眼里亮晶晶的東西晃了一下，慌亂撇開頭，“一句她不喜歡”怎么也出不了口。

程硯秋望著梁京白皙的脖頸旁的那縷碎發，動了動嘴唇，手牢牢抓著她的手腕，又問：“你還是會幫我的，對不對？姐姐，你還是會幫我的，對嗎？”

她又想起來了“皇后”那群小姑娘，有事求她就叫姐姐，姐姐……

可梁婧也這么叫她。

梁京閉了閉眼，猛地掙脫了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