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過后不久徐將軍便回到了應天。
這一日,天陰沉沉的,秋意甚濃,妙心想著那躲也躲不掉的婚事倍感苦悶,想獨自出去走走,便沒有叫上妙清。
還是那身月白色長衫,一陣風吹來,倒覺出幾分瑟瑟。妙心見近旁有一店家,便信步踱了進去。
那店內人不多,卻也暖和。妙心要了一壺茶,慢慢地品著。
店雖小,掌柜的雅致,叫了一個江湖唱小曲兒的坐在店中,彈彈唱唱,聽起來也很有興味。
那唱曲兒的姑娘長得標致,口里咿呀的吳儂軟調,似在說一個女子已有意中人,卻不得不遵父母之命嫁于不想嫁之人,從此寂寥一生的事跡。
想起如月,又或者想起自己,妙心心下愴然,雙眼不覺中有了淚意。
“你這個性倒是奇特,一時可以豪爽仗義搭救落水之人,一時又坐在這里做小女兒狀悲春傷秋。”妙心抬起臉,見對面坐過來一黑衣男子,似乎面熟。
忽然妙心想起了什么,仔細打量起他來。只見他一身純白云錦長衫,外罩刻金絲獸紋比甲,一頭烏發高高束起,白玉抹額下是如星子般的雙眸,那里面黑漆漆一片,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妙心忽然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
妙心微微一笑,沖他打了個揖,“那日多謝閣下相救,一直未能親自道謝,敢問閣下貴姓高名?”
白衣男揮一揮手,“這倒不必。你一介女流,知道我的姓名又如何?既不能親自來我府上道謝,也不能與我稱兄道弟,”
果然,他看出我非男兒身,妙心心里想到,但是被他這樣大喇喇道破,妙心反倒坦然起來,也就不再拘泥。
“閣下如果不嫌棄,倒不如坐下來喝茶吧。”
妙心哪知此話卻正中男子下懷,未等妙心的話音落下就坐了下來。
為了不引人注目,妙心特意選了靠角落的半開放式的雅間,男子坐下后雖然并不局促,卻因為光線不好,顯得二人關系似乎很是親近。
妙心不自覺向后靠了靠,男子卻緊盯著妙心的臉,玩味地審視著,似乎想看出什么來,妙心不禁莞爾一笑。
“你笑什么?”男子被那明媚的笑顏晃花了眼。
“沒什么,閣下既知我非男兒,怎會如此盯著看?”妙心輕輕問道,毫無扭捏之感。。
“既然你穿著男裝出來,那我不妨當你是男兒,這樣豈不更方便交流。”男子頓了片刻,沉沉說道。妙心未置可否,悠然拿起茶碗啜飲起來。
“你是哪家的女兒?”男子忽地問道。
妙心一驚,轉瞬鎮定,盯著他的眼睛,“上次已經告訴閣下了,我是北平人士。”
男子搖搖頭,未答話,左手端起茶杯,妙心注意到他的手掌上都是繭子,應該是個練家子。
外間的小曲暫時告一段落,有賓客叫起好來,那唱曲的女孩欠身福了一禮,然后拿著一個精致的小簸籮按個包廂收份子。妙心從懷中拿出一兩銀子遞過去,女孩兒款款接過。
拿到銀子后女孩兒并沒有離開,而是又向對面的男人伸出了簸籮,妙心看到那雙略微發抖的手,沒有出聲。
男子伸進口袋中掏銀子,看似無意,妙心知道他已戒備,所以在那女孩兒甩出匕首的一瞬間,男子已躲過,并反手把女孩兒制服,妙心暗自佩服,放下了右手。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刺殺我!”他聲音很低,但是周圍的客人都已聽到,有的已經起身離開。女孩兒再沒有了我見猶憐的嬌弱勁兒,渾身充滿了殺氣,卻無奈被控制,只能恨恨地看著男人。
妙心注意到那邊拉弦的老漢手臂微動,遂假裝無意揮扇,擋開了那射來的銀針。
此時男子轉將女子拋向老漢,老漢躲閃不及,二人滾倒在一起。男子走過去沖老漢踢了一腳,“說,是誰派你來的?不然馬上了要你的性命!”那老漢并沒有說話,只是手上多了一個火折子,妙心聞到空氣中的硫磺味道,暗叫不好。
幾乎同時,妙心與男子同時向對方伸出手,就這樣手挽手箭一般從窗口沖了出去。
腳未著地,已聽得后面碰碰巨響,店面已經著了起來。
那是炮/彈,戰場上才可見的火/炮的炮/彈,里面裝滿了硫/磺、硝/石等huo藥,引信點燃后便會發生大爆/炸。
看來真的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連累其他無辜的人。男子想到這瞇起了眼。
妙心亦看出了這是針對男子的暗殺行動,幸而她曾經到過戰場,見過那炮/彈。但她不想牽涉其中,遂抱抱拳便離開了。
遠處連滾帶爬跑過來幾個人,看到男子后都大舒了一口氣,“燕王殿下,您沒事兒就好了,屬下來遲了,請您治罪。”
朱棣擺手,看著那遠去的纖瘦背影,手中還殘存著那雙小手的柔軟和溫暖,一時出了神。
幾個下屬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他們的燕王殿下是出了名的黑面人,甚少看到這樣溫柔的樣子,但不知怎么的,哪怕那張臉多英俊,哪怕是含著笑,看著也只覺得嚇人。
朱棣轉首見那酒肆已經炸得面目全非,里面有人相攜著走出來,受傷很是嚴重。本欲轉身離開,想想吩咐道,“留下幾個人核實傷亡情況,死傷的多給些體恤,不要提我的名字!”
“是。”有幾個人留下了。
朱棣轉身離去,長隨李仁跟了上來,“王爺,這炮/彈威力著實厲害,應該是軍中才有的。”
朱棣停住了腳步,“你說的沒錯,看來此次我得罪的人來頭不小!”
“王爺,那……”
“回宮!”
燕王宮,朱棣端坐書桌前,久久未語。
“王爺,茶涼了,小的再給您換一盞!”
朱棣未答言,李仁搖搖頭,剛剛太子來過,不知兩人私下聊了什么,太子走后,王爺便成了這副樣子,他端著涼茶退了下去。
朱棣一拳砸在桌子上,好個藍玉,竟在太子面前謗毀自己有意爭儲,朱標是他最敬重之人,雖然他有心培植自己的力量,卻從未生出害兄之心。
再聯想今日遭遇,心中已經了然,他自然知道藍玉為何害他。但此刻藍玉春風得意,不宜刀鋒相向,只能先強大自身,靜待機會。想到這,他握緊了拳頭。
“四哥,父皇剛剛賜魏國公的女兒給你做王妃了!”
說話間吳王朱橚快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