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宴過后妙心便再未見過朱棣,此時是三月初一晚間,宮女們服侍她換過晚裝后便被她遣退了。
明日便是回門之日,看著鏡中憔悴的臉頰,妙心拆下了簪環,便要拿過篦子梳頭,素寧大婚之日并未跟來,這些事情她是不慣使用別人的。
只聽門外傳來“你們王妃這么早就睡下了?”話音未落,簾子已被掀開,便見太子側妃呂氏扭身而入,后面跟著六七個宮女太監,好大的排場。
妙心暗暗蹙了一下眉,便起身,輕斥守著門口的宮女,“太子側妃來了,怎么也不通稟?”
“是我不讓她們通稟的,弟妹這是怪我不請自來了?”呂氏笑著便自顧自坐在了椅子上。
妙心倒也未在意,只是隨意坐下,已有宮女拿過一件披風與她披好,又命人取了好茶并干果,方才看向呂氏。
“呂姐姐,這么晚過來可有什么吩咐?”地位上呂氏甚至不如妙心高,妙心自然不用特意敬稱,只是家常喚著姐姐。
呂氏含笑看著她,意味不明,回身沖身后的宮女點了點頭,那宮女已經躬身向妙心奉上一只精美的盒子。
待負責內殿伺候的宮女菊清接過來打開,遞于妙心,看到盒內之物時,妙心驚訝地看向她。
“這是我父親給我的,做姐姐的也沒什么好東西,就把這個送妹妹聊表心意吧!”
那盒是一整塊如鵝蛋大晶瑩通透的紅翡,這樣的成色,這樣大的個頭,區區正三品太常寺卿居然會斂到這寶物,手段想是不簡單的。
“這樣好的東西,姐姐還是自己留著用吧,妹妹慣不喜歡帶這些東西的。”妙心實不想收她的東西,她聽說那日祖母壽宴,如若不是一力攛掇,那馮靜蓮未必是一定會被賜婚給朱橚,如今采薇還是沒有下落,也不知她得到消息沒。
“哎,怎如此說,你這就是太客氣了,明兒你不是回門嗎?你若自己不喜歡,也可以拿去送給家里的女眷,你不是還有個兩個妹妹了嗎?進了宮了,再回去空手也不好的!”
這幾句話說的倒是漂亮,菊清已經帶著人送上了煎好的新茶,先遞于呂氏,后遞于妙心。
“那妹妹就敬茶表示感謝了。妹妹也沒有什么貴重的物件,菊清,去把床頭匣子中的小包裹拿來!”
“噯!”
待菊清將那紅布包裹拿來打開,原是三個繡著鳳紋的香囊,妙心拿起那個淡紫色繡合歡花的,用手撫了一撫,方讓菊清遞于呂氏。
“姐姐,這是我親手所繡,合歡花喻意情意圓滿,你別嫌!”
呂氏掩下驚異,接過那香囊,仔細地翻看一回,“想不到妹妹手藝如此高明,我這倒是有福了!”
菊清在旁邊抿著嘴角,妙心進宮來帶了八個香囊,馬皇后兩個,太子妃一個,如月一個,靈渠公主一個,剩下這三個算是不出奇的了,那送給如月的嫦娥奔月才是最精巧別致的。
呂氏只是愛不釋手地撫摸那香囊,哪里理會菊清的神色,倒是她的貼身宮女彩棠將菊清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但也未說什么。
待二人談笑一回,呂氏便離開了。
菊清帶人收拾著杯盤,香囊,妙心看著她仔細恭謹的模樣倒是喜歡,進宮三日了,身邊接觸最多的便是這菊清,言語不多,很有眼色,手腳也麻利,唯有一眼,可能是過于聰明了,便有些壓不住性子。
待眾人收拾好了,欲退下時,妙心叫住了她,其余人便依次退出了。
“菊清,你坐!”
“奴婢不敢!”菊清忙低下頭。
“沒什么,這里就咱們兩個人,我有幾句話和你說!”
菊清心里自然歡喜,這幾天她努力侍奉,就是為了讓這位燕王妃喜歡,自己也能成個正經的有品階的宮女,將來伺候的王妃高興了,前途還不可限量的。
她這么想著便去坐那椅子,卻許久沒有聽到聲音,抬頭見妙心手里把玩著另兩只香囊,也不看她,也不說話。
饒是她聰明伶俐,此時也糊涂下來,心里覺得不安,便站了起來。
妙心便笑了,“你坐!”
菊清忽然明白過來,便向桌子底下拿過來一個小杌子坐下了,妙心點點頭,走過來,扶起她的雙手便將她按在剛剛所坐的椅子上。
“我原是在家不拘這些的,你本來那樣展然坐在椅子上我還喜歡你大方,但是……”
她回身坐回位子,“在這宮里,你是奴才,我是主子,她也是主子,你剛剛那樣的神情,豈不讓人記恨!”
菊清此時已經明白過來,看來自己剛才造次了,連王妃背著她都能感覺到,別說呂氏主仆了,況且她也是感覺到了那彩棠的不滿的。
她趕忙起身跪了下去,“王妃恕罪!”
“這也沒什么,我告訴你這些,不過是看你聰明麻利,以后好好當著差,少不了你的好處!”說罷拿著手里拿個粉紅的香囊,上面繡著喜鵲登枝,“這個給了你吧,這個不過是我繡壞的,拿過來湊數的。”
菊清心下一喜,皇宮中主仆間情意要不深厚,要不生疏,深厚的也難得會有主子賞賜貼身之物,頂多拿著官家的做個順手人情,如今王妃這樣送個香囊,那便是把她當自己人了。
且她只說自己繡壞的,那又怎么可能,菊清是仔細查看過的,都繡的精巧別致,只不過送給皇后和太子妃的都是百鳥隨鳳,鳳飛九天類的圖案,而送給如月的又是嫦娥奔月那樣含著名字的,送給靈渠公主的繡著紅梅的,只因公主最喜歡紅梅。
待菊清歡歡喜喜地退下了,妙心便隱去了笑容,拿出剩下那唯一的香囊摩挲著,呂氏深夜前來送禮,這倒是奇怪。她一直懷疑朱橚與馮靜蓮之事是她設計,而馮靜蓮那日是穿了自己的衣裳,也就是說當時出現在朱橚面前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想到這,她便捏緊了香囊,卻不意有一只大手伸過來搶過了香囊,“怎么,在這深宮中,你還想再安排設計些什么嗎?”
朱棣仔細翻看那香囊,妙心倒紅了臉,那香囊是紅緞繡棣棠花的。
“王爺此言何意,臣妾不過是在想著明日回門的事情罷了!”
朱棣隨手將那香囊放在幾上,“你這個是繡給朱棣的?那么祝天呢?”
妙心抬頭,看向他,那雙似水的星眸燭光搖曳中一閃一閃的。她站起身走過去拿起那香囊,便置于燭火上,“這香囊臣妾只不過閑來無事繡著玩的,并不是送人的。”
眼看那香囊已經燒著,朱棣一把搶過,瞪著她,她也不示弱,回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