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年，田福堂擴大范圍收青秧。

由于大量人手抽調到養殖上，大田里開始緊張，雙水村一批購進四臺手扶拖拉機，實現塬上、溝道機械化作業。

有了手扶拖拉機的加入，田里的活計不但輕省許多，還效率提高，以往瀝瀝拉拉，拖拉差不多兩三個月才能做完的夏收夏種，不到一個月時間就搞定了。

田間的勞力一下子節省出來，反哺到養殖上，雙水村養殖的規模變得更大了。

青料已經嚴重不足，雙水村不但大量種植玉米、紅薯，豌豆、花生等能產生青秧的作物，還開始在山坡上廣種各種牧草，爭取自給自足。

因為，在周邊村子里已經很難收到青料了，而且開始有了向周邊蔓延的趨勢。

那些隊長、書記們也開始跟著學，公社雖然沒有號召，但也沒有阻止。

一是因為那是田福堂帶頭干的，二也因為夏糧不但沒減產，反倒還有了增加，畝產突破三百斤，直奔五百斤大關去了。

要知道，這時的平原上，也不過才是這個數據了。

青料不足，影響了養殖的擴大和成羊的快速出欄，田福堂痛定思痛，按照少平的建議，開始在沒種莊稼的坡地、林下大規模種植多年生牧草。

就連背陰的山坡都廣種檸條。

檸條，又叫檸條錦雞兒、小葉錦雞兒、中間葉錦雞兒，是豆科錦雞兒屬植物。

灌木，成株高達一到四米，有時呈小喬木狀態，常生長于半固定或者固定沙地，是那里的優勢品種——就是生長霸道，別的都爭不過它的意思。

檸條的老枝金黃色，有光澤，嫩枝被白色柔毛；有六到八對羽狀小復葉，葉有刺尖，灰綠色；花梗密被柔毛，花冠旗瓣寬卵形或近圓形；莢果扁，披針形，有時被疏柔毛。

一年十二個月里，有五個月開花期，六個月結果期。

牛逼吧。

而且這檸條潑辣得很！它喜光卻不怕陰，適應性很強，既耐寒又抗高溫。

說到耐寒，舉一個例子：檸條在年平均氣溫1.5℃，最低氣溫-42℃，最大凍土層深達二百九十厘米的蒙省，都能正常安全越冬成長，就問你怕不怕！

就這還不是全部，檸條又極為耐高溫，據專家實測，太陽直射，55℃時才會曬傷葉片，60℃時才會被曬死。

這樣一株植物，雖然怕澇卻極耐干旱，無論大氣干旱，還是土壤干旱。

在0-190厘米根層內，沙地含水率極值為0.3%的情況下仍能生長，1.90-3.04%時就能生長健壯，簡直是為黃原而生的。

好處到這里還沒完，人家不但潑辣，還很有用處。

在檸條錦雞兒開花期，鮮草干物質含粗蛋白質15.1%、粗脂肪2.6%、粗纖維39.7%，無氮浸出物37.2%。

它產草量高不說，春季還萌芽早，枝梢柔嫩，春末夏初，連葉帶花都是牲畜的好飼料；冬季在野外，更是駝、羊的“救命草”。

所以，枝葉可作綠肥和飼料，是可用于青貯的優秀青料。

別忙，好處還沒說完。

檸條的枝干皮層很厚，富含纖維，于五六月間采條剝皮，漚制成“毛條麻”，可供擰繩、織麻袋等。

還有呢。

檸條花期長，開花繁盛，為優良蜜源樹種。

檸條果期長，結實繁多，種子產量大，營養價值高。

種子中含粗蛋白質27.4%、粗淀粉31.6%、粗脂肪12.28%，既可榨油又可采用蒸煮、浸泡的辦法去除苦味作飼料。

檸條的枝干含有油脂，外皮有蠟質，干濕均能燃燒，火力強，是農村里優良的薪柴。

檸條株叢高大，枝葉稠密，根系發達，具有根瘤菌，防風固沙、保持水土的作用極好。

在貧瘠干旱沙地、黃土丘陵區、荒漠和半荒漠地區均能生長，而且生長極快，最高紀錄年均生長量達六十七厘米。

如果吳老師有檸條一小半的適應能力和潑辣，少平都不會那么操心。

她太擰了。

從去年秋開始，同來的知青開始以各種名義返城，到七二年秋天結束，那四個人就先后和大雁一齊飛走了。

他們有的當了兵或工人；有的更幸運一些，被推薦上了大學，只有吳老師走不了。

她像一只被打斷翅膀的雛雁，滯留在了雙水村這里。

村里人誰都知道，吳老師不幸，是因為她已故的父親。

另外兩個女知青走了以后，吳老師又搬回了學校，母女兩人自己住在一個窯里，自己做飯。

吳老師一邊教學，一邊照顧母親。

少平就悄悄的從山洞里拿糧食過來，后來又加了錢。

因為吳媽媽疾病纏身，治病需要錢，可吳老師哪里有錢？

但吳老師仍是不要，也學著少平挖藥材貼補，可那才幾個錢。

少平思考了幾天，跟父親和大哥商量過后，直接認了吳媽媽做干娘，吳月琴這才沒了辦法。

只是從這以后，她教起少平更是盡心。金波只是學唱歌吹奏樂器，拉小提琴，少平則是必須全都學，尤其是畫畫，一張又一張，躲都沒辦法躲。

在人們的感覺中，像吳老師這種處境的人，一般說來，應該總是自卑的才對。

為了自己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或者企求一點小小的發展，應該總是時時處處小心謹慎，沒鋒芒，沒棱角，奔跑在領導的鞍前馬后，隨社會的大潮流任意飄泊……

但不幸的是，吳老師沒有這種認識。

那些“美德”她不但一點沒有，相反，卻還表現出一股子傲氣。

走路抬頭挺胸，眼睛總是銳敏地掃視前面的世界，嘴里時不時哼著一些叫人聽不懂的外國歌，有時還像男孩子一樣吹口哨。

這……這……唉……

在別人對當前那些時髦的話題喋喋不休地談論的時候，她總是一言不發，一雙淡漠的黑眼睛瞪著，或者干脆把那雙眼睛閉起來。

總之，她和眼前的社會顯得格格不入，很不搭調。

在少平看來，這是另一種抗爭。

在粗獷雄渾的高原大地上，她就像一朵開得很嬌嫩的花，一朵努力不使自己在霜雪風暴中枯萎的花，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

這段時間，她讓小少平操碎了心。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慢慢的到了七三年。

少平要上初中了，就在石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