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礫不敢多言,穩穩磕了三個響頭后,白芷的聲音才再次傳來。
“我從醫數十年,雖不敢自稱良醫,但也算有些技藝。
此前從未收斂徒弟,你便做我第一個關門弟子罷。”
啊?
“為何?”
為何如此突然?
“我瞧你眉宇間有堅毅之色,眼眸中含靈慧之光。雖歷經波折,然心向正道,有濟世救人之志。
吾醫仙族,以懸壺濟世為任,以修仙醫道為本。近日見你,覺你乃可塑之才,若加以雕琢,必成大器。
故收你為徒,傳醫術仙法,望勤勉修行,不負所望。”
收我為徒?
水礫似被擊中了般,愣了幾秒。
莫大的欣喜之余,他又有些害怕。
“敢問族長大人,何出此言?”
“此話何意?”
“敢問族長大人,何以見得弟子頭腦聰慧,何以見得弟子心向正道?”
水礫心中有所猜想,他語氣果決,想要迅速確認答案。
白芷語氣微微一怔,“水礫公子堅毅靈慧為我親眼所見,心向正道濟世救人之志,亦顯于公子言行之間。
水礫公子這樣發問,莫不是質疑我的判斷?”
“水礫公子,族長收徒是何等殊榮,還不快謝過族長!”
紫蘇驚訝之余,也為水礫感到高興。
“若收我為徒,我便能同他們一般,自由出入這懸壺閣么?”
“不可。”
“那便是,我可同其他宗門弟子般離開回春學府,去其他各府學習各路道法?”
“不可。”
“那…我可以學習其他弟子不能學習的隱秘之術?”
“不可。”
“區別何在?”
“什么區別?”
“我與其他醫仙族弟子的區別何在?”
“既決意收你為關門弟子,我便自有安排,此事無需過問。”
水礫正色,道:“族長大人,弟子疑心此事乃水族統領大人之意,而非族長本心,旨在許我虛名,讓旁人少些議論,望族長告知弟子實情。”
“水礫公子…”
紫蘇拉住的水礫的衣角,微微搖了搖頭。
“如此公子大可放心,自是不會。”
水礫雖敬族長之能,卻不愿因他人之故得此虛榮,他所崇尚的醫道,是憑自身之力于醫道仙途奮進,自是不愿受此不明之惠。
“敢問族長,此事當真與水族統領無干?”
“方才族長既已答復于你,你又何必苦苦追問?”
見水礫如此倔強,紫蘇恨不得替他應了下來,有此頭銜,他自然能避下許多流言蜚語。
真真是個是死腦筋的孩子。
“我白芷收徒乃觀其資質品行,與他人無涉,我的決定也絕非因他人指示。”
水礫卻不信,如此突然,即使自己在醫道之路上確有天賦,此時甚至還未有機會展露出來。
況且族長大人從未收徒,此前也并無收徒之意。
他自然明白,這一切都跟李叔叔和水族脫不了干系。
“若族長大人不能坦誠相告,弟子也斷不能受此師徒之名。
我雖資質愚鈍,卻志在自強,不欲假他人之力而進。
還望族長明言!”
“水礫公子,”紫蘇搖了搖水礫的胳膊,“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不是想同嫣然小姐一般修道成仙嗎,為何一定如此呢?”
“正因為我想同嫣然一般走下去,才更要如此。”
“紫蘇不懂,誰的授意重要嗎,重要的是這樣于你更為有利。”
“重要。”
水礫態度堅決,咬牙切齒般擠出了這幾個字。
何為有利?
賜他一個好聽的頭銜,便能有利?
如此一來,若日后自己并無真才實學,頂著族長關門弟子的稱呼成為一平庸之輩,同上次頂著行主之子的身份淪為七品之外有何分別?
他不能再冒這個風險,也不想再感受跌落神壇的滋味。
將自己高高捧起的只能是自己的實力,而不是任何虛名,否則只會站的越高,摔得越疼。
白芷面色微沉,語氣卻仍舊平靜。
“你當真不信?當真拒絕?”
“若為水族旨意,我絕不奉陪。”
“你今日拒絕我的收徒之意,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我醫仙族之術非尋常可得,你既不愿,我亦不強求,你這便退下吧。”
“族長大人,請留步,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說罷。”
水礫公子,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水礫恭敬再拜,言辭懇切:“族長大人,弟子深知醫道仙途漫漫,非獨自可成。”
“你是想…”
“與同袍共處,可互學互進,砥礪前行。
弟子雖蒙族長大人錯愛,然不敢恃寵而驕,愿與諸弟子同寢同食,共歷修行之苦樂。”
“你一人住得不習慣?”
“望族長大人成全。”
水礫不想過多解釋,他一動未動,只是請求。
白芷沒有說話,只是忽然踏破屏障而來。
隨后細細凝視水礫,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震得水礫心頭一顫。
但他仍不為所動,亦面色平靜,一臉無所畏懼之容。
見水礫目光堅毅,神色真誠,白芷似乎有些滿意般微微點頭。
“你有志如此,我心甚慰。
然此事亦需斟酌,三人一寢,必有磨合,你可會害怕?”
水礫一臉決然,“弟子不懼。”
修行之路,豈無波折?
與同袍相處,可磨吾心性,增吾見識,水礫愿以誠心待之,與眾人和而不同,共求醫道之精進。
白芷大手一揮,“紫蘇。”
“是,族長。”
白芷說完便又忽然消失了去,留下了一臉茫然的水礫。
“族長大人這是…同意了嗎?”
“自然,且讓我全權處理此事。”
“謝族長大人成全!弟子定當謹遵教誨,努力修行,為醫仙族增光添彩!”
水礫紫蘇二人齊齊頷首,待白芷離開后,水礫才如釋重負般面色和緩。
紫蘇蹲下身來,摸了摸水礫的小臉。
“阿礫,你為何再三拒絕族長美意?”
“我只想做個坦坦蕩蕩的醫仙族弟子。”
“可這與你成為族長之徒并無沖突。”
“紫蘇姐姐,哦不,紫蘇師父,”水礫頓了頓,“真正的醫仙族弟子,是無法得到族長與水統領的幫襯的。”
一絲一毫都不能。
既然要求公允,他便要這般公平到底,也是給自己破釜沉舟的勇氣。
他不畏流言,不具艱險,他只怕自己徒有虛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