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的素描中，有砂石鋪就的小道，有山壁高峭的谷道，還有高高舉起斧頭的男人，因為沒有顏色，所以看不出顏色，但沈聽覺認為，那把斧頭是紅色的。

因為素描里那個舉著斧頭的男人，是沈聽覺，或者說，長著一張沈聽覺的臉。

他的斧頭下，是斷裂的尸體，那具尸體，長了路知力的臉。

沈聽覺沉默良久，轉過頭看向雙手端著畫板的白裙子姑娘，“這是我？”

“是的，這是你，是未來的你?！?/p>

沈聽覺問道：“為什么是我？”

白裙子姑娘微微抿唇，搖頭說道：“現在車還沒開，你走吧，走遠一點?！?/p>

沈聽覺搖搖頭：“我不信這些?！?/p>

“但你必須信?！?/p>

“給我一個理由?！?/p>

白裙子姑娘黛眉微蹙，漂亮的雙眼盯著沈聽覺，認真問道：“你見過鬼嗎？”

沈聽覺低頭看著平放腿上的攝魂燈，然后，看向她清澈的眸子，“靈異玩家論壇？”

白裙子姑娘意外說道：“你也是玩家？”

沈聽覺搖頭說道：“不是，我過去桃花溪接幾個朋友?！?/p>

她勸道：“你最好不要去。”

沈聽覺問道：“是你的技能嗎？”

她點頭道：“我可以看見未來的一塊碎片，但說出來難免會有誤差，所以更喜歡畫下來?！?/p>

沈聽覺面色凝重，問她說：“我真的把畫上另一個人殺了嗎？”

她點頭，又搖頭，只輕聲說道：“我不知道，這張畫，就是我看見的全部?！?/p>

沈聽覺點頭，卻不說話了，他猜測著所有的可能，并且盡量計劃可行的應對之策。

其一，無非是他被厲鬼附身，但這有待商榷，因為目前論壇上提過的附身鬼，是A級，并且不在國內。

其二，則是他的記憶又被篡改，將路知力當成了仇人或者厲鬼。

其三，則是幻視，他眼中的路知力，是厲鬼的模樣，至于障眼鬼，沈聽覺似乎在論壇上也看見過，屬于B級厲鬼，而且，屬于移動副本里的厲鬼。

他現在所在意的，是驅靈香，能否驅除厲鬼對他的影響。

S級厲鬼的篡改記憶是無法驅除的，這他已經知道，可障眼鬼畢竟只是B級厲鬼，卻不好說得清楚了。

當然，附身鬼的話，沈聽覺確信只要點燃驅靈香，就是不攻自破，無需太過擔憂。

這么想來，只要他自己注意一些，大概率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只不過，這其中又涉及到另一種層面。

沈聽覺問道：“你所描繪的未來，是唯一的未來，還是可以改變？”

白裙子姑娘抱著畫板說道：“大約是不固定的未來吧，在以往的預言里，也出現過有人提前死亡導致未來改變的情況。”

沈聽覺便松了一口氣，既然未來可以改變，那也說明他的思路沒有問題，只不過預言里的人提前死亡是最簡單粗暴的干預。

“我叫沈聽覺，經營一間紙馬鋪，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她說：“我叫白蘇，因為我喜歡穿白裙子。”

因為喜歡穿白裙子，所以叫白蘇，哪有這樣的道理？

但他沒有多問，只是說：“穿裙子下副本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p>

白蘇說：“或許是因為我運氣很好，我能看見未來，所以我知道自己不會出事，也是因此，我不需要絞盡腦汁地在恐懼中逃命。”

這話說來，也真叫人羨慕。

沈聽覺問道：“你去哪個副本？”

白蘇將畫板平放腿上，手捏鉛筆涂抹，輕聲說道：“桃花山?！?/p>

沈聽覺微微抬頭看她，桃花山，桃花寺，一字之差，千里之別。

“桃花山？”

她輕輕點頭：“桃花山?！?/p>

沈聽覺斟酌之后，又問道：“方便透露一下任務內容嗎？”

白蘇仍專注于手中畫板，她低著頭說：“五月六日到桃花山過夜并且游覽至少三個景點以上。”

沈聽覺說：“這是很罕見的任務，我在論壇上似乎沒看到別人的任務有這么多限制?！?/p>

白蘇說：“大約是因為我已經真正開始踏入主線任務了吧。”

沈聽覺問道：“你這么說來，難道很多人的主線任務，其實并不算主線任務？”

白蘇點頭道：“我想，或許應該叫主線前的新手任務吧?！?/p>

沈聽覺點頭，也大約能理解了，“冒昧再問一句，方便透露一下現在學習了幾個技能嗎？”

白蘇抬頭，微微笑著，像春日的桃花，她說：“沈先生，這很不禮貌?！?/p>

“抱歉?！?/p>

沈聽覺便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面對一個掌握預知未來技能的玩家，有些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大巴車，緩緩開動。

沈聽覺往后貼在椅背上，不敢合上雙眼，就怕攝魂燈突然熄滅。

桃花山路，沙土的面嵌著凸起的石，寬厚的輪胎碾壓在上面，令車內乘客時不時能感受到車身的顛簸。

大約是十分鐘，或許要更久，反正沈聽覺對于時間的觀念一直不算過于敏感。

他只知道大約是十來分鐘。

白蘇又捧著畫板伸到沈聽覺面前。

沈聽覺看著她，她看著畫。

畫上依舊只有黑白兩色，是在多座的大巴車廂內，有擺弄設備的攝影師，有手捧畫本的女演員，還有角落處正襟危坐的男人和女人。

男人腿上放紙燈，女人手里捧畫板。

在他們看不見的后座處，有一只干癟枯瘦的手掌從陰暗角落的縫隙中伸出，探向兩人肩膀處。

看見畫板的第一感覺，是壓抑。

不知道是因為黑白素描的緣故，還是那只干癟手掌的關系，沈聽覺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他回頭，只能看見無人的座椅和透光的窗戶，他環顧四周，目光在車內掃過，因為手里的攝魂燈并沒有熄滅，他也仍有幾分安心，“圖畫里的，是這輛車嗎？”

白蘇收起畫板，也往四處觀望，她輕聲說道：“這就是我看見的全部，并且在我眼里的未來，也是沒有顏色的，所以我不能確定。”

但答案，他們都清楚。

圖畫里的車，就是他們現在乘坐的這一輛。

值得慶幸的是，未來可以干預。

而且，沈聽覺手里的攝魂燈也沒有熄滅。

這意味著，厲鬼還沒有到來，而他，還有機會干預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