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覺手提攝魂燈，但已經熄滅，他也不愿意在這狹窄空間內再次點燃，免得吊死鬼的腳步聲給這群僧人嚇到。

他握著手機，低頭，發現驅靈香燃燒極快，是在偏殿那種格外劇烈的燃燒。

沈聽覺環顧四周，突然發現角落處堆著一瓶桶裝水，里邊竟然未空。

這么說來，溺死鬼和吊死鬼，甚至是當初的大巴厲鬼也可能齊聚于此了。

沈聽覺捂著口鼻，叫道：“各位大師，能出來說兩句嗎？”

沒有回應。

但沈聽覺明顯可見裹在棉被中的人劇烈顫抖，顯然是被他一句話嚇得不輕。

沈聽覺沒有辦法，只得走到其中一人面前，直接用力拉開棉被。

“須菩提。汝若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p>

小和尚雙掌合十，緊閉雙眼而顫聲念著，但額上冷汗直冒，往下滴落，其心中恐懼顯而易見。

沈聽覺無奈，嘆一口氣道：“小師傅，我要是厲鬼，你看不看我有什么區別呢？”

小和尚念經聲驟然一頓，一咬牙，大叫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睜開雙眼，手機電筒光線投射而來，面前卻蹲著一個手提紙燈，還穿灰色壽衣的男人，嚇得直往后一縮，險些昏死過去。

沈聽覺連忙伸手將他拉住，小和尚感受到小臂上傳來的溫熱感，忙大喜道：“活，活的?！?/p>

沈聽覺松開手，指向周圍道：“能讓他們出來說話嗎？”

小和尚點頭，又連忙搖頭道：“不行，噬魂魅在盯著呢？”

沈聽覺聞言一愣，問道：“你說的噬魂魅，是厲鬼？”

小和尚點頭：“對，很兇，我們在這里就是躲它的。”

沈聽覺將手中驅靈香抬高道：“沒事的，只要它還燒著，就是安全?！?/p>

小和尚搖頭道：“不可能的，它是噬魂魅，不是少財鬼，也不是中陰身?！?/p>

沈聽覺個人并無宗教信仰，也就對佛教講究不太了解，只是再次說：“我知道是兇惡之鬼，但你放心，只要這根香不滅，什么鬼都是不怕的?！?/p>

小和尚不過十來歲模樣，一看解釋不通，急得有些結巴道：“不，不是這樣的?！?/p>

“唉?！?/p>

一聲沉沉嘆氣自角落處傳來，沈聽覺轉頭，將手機電筒移照。

他看見一名須眉皆白的黃衣老僧拉開棉被，盤腿坐起。

小和尚看著那慈眉善目的僧人露面，當即急切道：“大師父，大師父你快回去?！?/p>

黃衣老僧搖搖頭道：“不礙事的。”

他看見旁邊棉被中有異動，又沉聲叫道：“都，無需多做其他想，安心待著就是?！?/p>

言罷，他雙掌合十，面對沈聽覺道：“無塵尚且年幼，對此間諸事知之不多，還容貧僧與檀越說個清楚罷了?！?/p>

沈聽覺點頭道：“麻煩大師?！?/p>

黃衣老僧微微頷首，卻又說：“但且容貧僧多嘴問上一句，我寺中已與許經理言明，逢六日萬不可使人上山，檀越又是如何入得我寺？”

沈聽覺微微一愣，旋即嘆一口氣道：“掉到錢眼里的人，當然不會讓自己少賺一天的錢?！?/p>

黃衣老僧聞言，怒目圓睜，沉聲道：“孽障安敢如此輕賤人命？”

沈聽覺搖頭道：“這種事情，我稍后會和市里說個清楚的，大師還是先說一下山中厲鬼的事情吧?！?/p>

黃衣老僧深吸一口氣，合上雙目道：“事情，大約要從一年之前說起?！?/p>

沈聽覺道：“可我聽說三年之前桃花寺翻修時，已不用水管了。”

黃衣老僧輕抬眼皮看著沈聽覺，沈聽覺這才知道不妥，忙道：“大師請說?！?/p>

可黃衣老僧并無不滿，只是點頭道：“既是如此，且先自三年之前說起，也未嘗不可?！?/p>

沈聽覺沒有理解這個邏輯，但沒有多嘴，只是默默聽著。

黃衣老僧說：“三年之前，正值我寺翻修，原是要引桃花庫之水以供日用，慧覺法師往水庫幫工時，卻見有溺水而亡之人墮入鬼道，其執念極深，殺性卻不大，法師便只得將它封印于桃花溪中，令我等每日早課去念經超度?！?/p>

他解釋道：“我卻謹慎心重，怕它將來破封而出，借山中之水而來害人性命，便提議暫不修水管。”

“此事，慧覺法師并無異議。”

黃衣老僧沉吟片刻，輕聲嘆道：“不曾想，本是無心之言，我卻一語成讖，一年之前，慧覺法師圓寂，寺里卻來了一位常亮法師?！?/p>

黃衣老僧語氣一頓，目露哀色，“他說云游四方，已覺大有所獲，愿在山中再修一年，我寺好客，自無不可。哪料，他私下竟偷偷揭開桃花溪封印，將溺水而亡之怨鬼放出，又把慧覺法師耗費畢生心力關押于青燈之內的鎖魂鬼盜走?！?/p>

沈聽覺便有所猜測，那所謂關押于青燈之內的鎖魂鬼，多半就是吊死鬼了。

如此想來，那青燈，不是吊死鬼的相關之物，便是起源之物了。

沈聽覺將手機照片翻出，示于黃衣老僧之后問道：“大師，照片上這黃衣僧人，是否就是那個常亮法師？”

不料，黃衣老僧搖頭道：“這是我寺無垢，并非常亮法師?！?/p>

他沒有在這問題上多說，只是繼續道：“后來才曉得，常亮法師將那兩頭怨鬼釋放之后，每月六日要以活人心血喂養，卻使得此二怨鬼因封印削減的殺性日漸恢復，按我推算，本月六日，是圓滿之期，會成兇性最甚之時。”

沈聽覺問道：“既然兩只厲鬼解封已久，大師就沒勸過村里封山？”

黃衣老僧說：“勸是有的，只是不聽，又不能真斷了他們財路，那與害人性命也無差別。只是，以往二怨鬼畢竟殺性尚淺，倒不擅自殺人，但近來一月，已明顯感覺到它們兇性日甚，特別今夜，怕上山之人，皆不能幸免?！?/p>

沈聽覺覺得這話有些問題，山中鬧鬼，他勸說無果，又怕斷人財路，便任之由之，沒了下文？

沈聽覺只以為其中必有內情，倒也沒有追問。

當然，想必黃衣僧人也不會回答。

沈聽覺環顧四周，又問道：“大師應該知道那鎖魂鬼在空闊之地不能殺人，為什么還要躲在這狹窄之地？”

黃衣老僧說：“鎖魂鬼不殺裹被之人。據慧覺法師所說，鎖魂鬼墜入鬼道之前，原是山下村民，幼時夜里畏黑，便常有長輩安慰說，裹上棉被之后不冒頭，則魔鬼不害?！?/p>

沈聽覺微微一愣，倒是聽說許多人畏黑又怕鬼，所以關燈之后，總要直接跑到床上裹緊棉被，似乎只要這樣，厲鬼就不能碰他們了。

卻沒想，這吊死鬼生前，也有這般刻入靈魂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