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探子來報，定遠侯世子顧渝在西州十三年，無人教導，回了中州更是行事乖張。如此之人領兵，簡直是笑話。”一個瞇瞇眼將軍哂笑，
“只要我們大軍壓境，這小子一定會被嚇得屁滾尿流。”
“可要是萬一，那世子并不像我們想象中的無能呢？”一個戴著絨帽，褐發碧眼的少年蹙眉。
瞇瞇眼瞥向說話的那人，眼角露出一抹譏誚：“殿下是來觀摩打仗的，不是來指揮我們作戰的。我們如何打仗，您看著便好。”
少年被他看得哆嗦了一下，默默垂頭：“哦。”
瞇瞇眼嗤笑。
也不知道大汗怎么想的，竟然派一個又懦弱又無能的皇子來看他們打仗。
就不怕這膽小鬼死在戰場上嗎。
他們繼續討論起入侵的具體事宜。
耶魯，也就是少年聽得索然無趣，干脆起身走到外面。
草原游牧民族都是驍勇善戰的男兒郎——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十分熱愛打仗。
可是他像個怪胎，他一點都不喜歡打仗。
他甚至……十分崇尚中原人的禮節。
耶魯踢著石子，不知不覺走到了營地外面的密林之中。
密林被大雪覆蓋，積雪沒過了半個膝蓋——走在里面根本看不著路，踩一腳有可能會掉進一個洞，也有可能會碰著石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耶魯好像聽到密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縮了縮脖子，慢慢貼緊身后的大樹。
黑暗中，十幾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耶魯，盯得耶魯后背發毛。
忽然間，一塊石子襲來，驟然打中耶魯的腦袋。
耶魯悶哼一聲，直直地倒進了雪堆中。
顧一現身，將這人提起來一路穿過密林，來到密林另一邊。
數十萬大軍在此停留，只等顧渝一聲令下，便會穿過密林發起夜襲。
“世子，我們探查敵情時，抓到一個穿著蠻人衣飾的人。”顧一將耶魯扔到地上。
顧渝低頭，打量著少年。
【宿主，你們抓他干什么呀？】
（他是誰？）
【他是羯族大汗最疼愛的皇子，上戰場來觀摩打仗歷練勇氣的。】
系統升級了功能，可以根據面容直接掃描，隨后找出他的身份資料。
運氣好點兒，祖宗十八代都能給你掰扯出來。
運氣不好，掃描半天一句資料不詳。
對此，顧渝的評價是……
還是沒啥用。
還不如顧一他們的情報機構查的詳細呢。
（羯族皇子啊。）
顧渝挑眉。
“此人眉間有幾分貴氣，怕是身份不一般。”樓玉深也湊過來，小聲開口。
“把他關起來。”顧渝抬手示意。
顧一即刻上前，將耶魯關在了囚籠中。
巨大的碰撞聲吵醒了耶魯，他睜開眼睛，看到一片火光之下泛著寒芒的鐵甲，又看到一堆陌生的臉龐，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
“你們是什么人？”耶魯問。
“他在說什么鳥語？”聽著耶魯嘰嘰呱呱地說話，顧渝皺眉，側頭看向樓玉深。
樓玉深聳了聳肩。
他雖然懂點兒占卜，但他不懂西北蠻人的話啊。
“中……原人？”聽到顧渝開口，耶魯一愣，轉了腔調，用十分生澀的中原官腔開口。
“你是什么人？”顧渝點頭。
“我是……羯族人。”
“羯族人？”
眾將士俱是一愣，隨后目光冷厲地看向耶魯。
此番南下打西疆的，正是西北蠻人羯族人。
這個人保不準，還是個探子，不能留。
看到眾人眼中的殺意，耶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四下看去，目光落在面前這個披著戎裝，頭戴兜鍪的少年郎身上。
少年郎手提陌刀，兜鍪上那抹紅纓隨風飄揚，一雙鳳眼炯炯有神。
耶魯忽然心頭一動。
“你是……那位定遠侯世子……顧渝？”
“認得本世子？”顧渝挑眉，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猜的。”耶魯搖搖頭，見他們身后王軍云聚，意識到他們可能要夜襲，頓時面色一變，小聲懇求，
“可以……不要打仗嗎？會流很多……血。”
顧渝盯了他半晌，忽然勾唇一笑。
“羯族人兇猛善戰，竟然出了一個不想打仗的奇葩。”
讓顧一派人看住耶魯之后，顧渝不再管他，翻身騎上照夜玉獅子，昂首看了看長夜。
月黑風高，殺人之夜……
看看，天也順遂他愿呢。
顧渝慢慢勾唇，收回視線看著前方密林，緩緩揚起手中陌刀，慢慢開口——
“全軍準備，過密林，準備夜襲！”
長夜漫漫，大雪紛飛。
一支數量驚人的軍隊按照規定好的路線，悄悄穿梭在密林之中，直到十分靠近對面營帳。
囚車跟在大軍后面。
耶魯看著毫無察覺的自家營帳，忍不住閉了閉眼。
今夜，注定有一場慘不忍睹的血戰了……
顧渝他們緊緊依偎在黑暗之中，密切觀察著巡邏的士兵。
等到巡邏的士兵在這逛了一圈，確認沒有什么異常之后，顧渝抬手。
立刻有一群由顧山河率領的將士沖出密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向那隊巡邏的士兵，捂住他們的口鼻，很快斬于刀下。
“殺！”
隨著顧渝一聲令下，號角驀然吹響，數十萬王軍跟隨著這幾個少年郎從密林中竄出，朝著羯族營地殺了過去。
“夜襲！北陳王軍夜襲了！”
“快起來！準備迎戰！”
“媽的他們不講武德，搞偷家！”
“……”
聽到號角聲和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羯族人意識到什么，罵罵咧咧地起來迎戰。
因為準備得倉促，大批將士甚至連軍甲都還沒有系緊實，就被催促拿著武器奔向營帳口。
囚車中，那個畏懼于戰爭的異族少年聽到刀槍碰撞的聲音，在最初的顫栗過后，還是忍不住悄悄睜開了眼睛。
雪白的地面已經被鮮血染紅，數不清的兩族將士縱橫交錯著倒在地上。
刀槍戟劍插在他們的尸首之上，更有數不清的箭雨從天而降。
戰鼓聲，馬蹄聲，嘶吼聲不絕于耳。
耶魯看著，目光慢慢聚在那個少年身上。
他戎裝烈馬，手提九尺陌刀，穿行在兇猛的羯族人之間。
凡大刀所過之處，皆無頭顱可存于肩膀之上。
鮮血染紅了他的臉，碎肉沾上了他的陌刀。
他面無表情地繼續著自己的殺戮。
那一刻，耶魯好像看到了少年身上的光。
從地獄而來的……
死亡之光。
真像個……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