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花卷東高中棒球場里,球員們互相緊靠著圍在休息區前,席地而坐,聽監督在面前講話。
相比其他學校白發蒼蒼的老監督,30歲出頭的佐佐木洋監督顯得分外年輕。
這番臨行前的動員,他嚴肅了起來,說了許多要注意的地方,然后才讓大家上車前往比賽球場。
往常的賽前動員比今天的要簡單得多。
上車坐定之后,王佑希向前輩們問起緣由。
“打到八強這個階段,對手的實力越來越強,基本上八強校都有沖擊優勝的實力,誰也不敢說一定能贏誰,監督提醒我們慎重點也是對的。”
“今天我們的對手是盛岡中央高中,經常進縣大會決賽圈,可不是一般的對手。”
聽了前輩們的話,王佑希預感今天自己上場機會渺茫。
“比賽要是打成焦灼,那我不是要板凳坐穿?”王佑希小聲嘀咕。
這邊他在擔心遇到強敵比賽不好打,那邊菊池雄星正為遇到有實力的對手而躍躍欲試。
縣大會賽程密集,11天內進行七輪比賽,因此選手輪換十分有必要。
花卷東的投手陣當中,二年級的菊池雄星是重要的投手戰力,實力不亞于三年級前輩,由于此前幾輪對手實力一般,他一直在板凳席輪休,直到今天佐佐木洋監督才準備安排他上場。
抵達縣營棒球場,賽前進場熱身。
盛岡中央高中是一所條件優越的私立學校,棒球部的目標是集結有實力的球員沖擊全國大會。
一看對方球員的精氣神,王佑希就感覺和之前的對手很不一樣。
盛岡中央球員身上有一種以奪得優勝為目標的氣勢。
王佑希對縣內學校棒球實力分布感知不深,但從賽前練習當中,感受到了對方和自家球隊一樣的精神面貌。
今天恐怕碰上硬茬了,王佑希想。
熱身完,進到休息區,他老老實實坐著,對能夠上場已經不抱希望,多大能力干多大事,今天只要球隊能贏就好,他自己上不上場倒是其次。
比賽開始,盛岡中央先攻,花卷東后攻。
正如賽前人們所料,兩只實力相近的隊伍碰上,比賽異常焦灼。
“前輩們!加油啊!我們一定能贏的!”王佑希在場下看得緊張。
現在已經不是考慮能不能大比分領先的時候了,而是祈禱自家球隊趕快先取得得分。
然而,先得分的是盛岡中央。
前三局結束,花卷東0:1落后。
今年夏季縣大會以來,花卷東高中首度失分,同樣也是首次在比賽過程中落后。
應援看臺上面,支持花卷東的人們心急如焚,緊張得大氣不敢喘。
五局上半,盛岡中央高中打出一波攻勢形成一出局滿壘,巨大的失分危機猛烈襲向花卷東高中。
場上三個壘包均被盛岡中央跑者占據。
如果球被打到外野,那就不是丟一兩分的事情了,有可能跑者清空三分全失。
場下,和身邊的隊友一樣,王佑希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倚著身前的欄桿,為球隊狀況擔憂,心里祈禱著前輩們一定要守住。
要是守不住,比賽就完了!
佐佐木洋監督當機立斷,換上菊池雄星挽救局面。
菊池雄星緊急中繼登板。
前輩留給他的爛攤子并不好處理,一旦他的投球被打得遠一點,就有可能形成失分。
好在監督派他上場有所考量,接下來的兩位打者都是左打者,左手投球的菊池雄星占據優勢。
局勢十分危急。
場上,投捕兩人利用了打者急于得分的心態,菊池雄星控球不穩的變化球好像起到了奇效。
盛岡中央的打者完全分辨不清球的進壘點到底在哪,一通亂揮之后,后續兩人雙雙出局。
“撒啊!!!!!!”
“三出局!!!”
“菊池,投得好!!”
連續兩次精彩的奪三振引得花卷東高中休息區一片歡呼。
菊池雄星簡直是力挽狂瀾,一下子把花卷東危如累卵的局勢救活了。
“嚯!!!!”現場觀眾的心情好像坐過山車一樣起伏,充滿不確定性的高中棒球比賽往往比職棒來得刺激。
度過危機的花卷東有了些起勢苗頭,在進攻半局不斷給對手制造威脅。
七局下半,花卷東高中進攻,兩出局三壘有人,當前打順輪到投手菊池雄星。
“菊池,加油!!”
“上啊!!!”
“打出安打!!”
花卷東球員們的喊聲從休息區澎湃而出,王佑希奮力吶喊的聲音也夾雜在其中。
幾球之后,“鏘”的一聲,菊池雄星揮棒打中了球。
然而棒球砸在了內野地面,向前滾動的速度不快,滾動線路的角度也沒有拉開,防守方球員有足夠時間處理。
菊池雄星使盡全力朝一壘壘包跑去。
只有他安全上壘,這局的攻勢才能延續。
棒球被盛岡中央防守球員攔截,然后被傳向一壘手,傳球偏了一些,一壘手接球的位置稍稍靠后。
忽然,全力奔跑的菊池雄星撞在了一壘手身上,整個人被反作用力掀翻在地。
“啊?!!!!”全場一陣驚呼。
菊池雄星身體瘦削,正面沖撞到一壘手的手臂和肩膀,躺在地上一時半會兒好像起不來。
一壘審上前詢問。
菊池雄星痛苦地捂著肋部。
“比賽暫停!”一壘審馬上意識到他可能受傷了,根據選手傷害防止條例,立即暫停了比賽。
主審裁判上前查看,揮手示意花卷東的人把菊池雄星扶下場,交由現場醫護人員治療。
然后主審裁判宣布剛才菊池雄星被封殺出局。
這一局花卷中高中的進攻沒有形成得分,禍不單行的是,投手菊池雄星在跑壘的時候似乎沖撞受傷。
休息區里,現場醫護人員檢查完菊池雄星的傷勢,對佐佐木洋監督搖了搖頭。
“監督,我還能上場,讓我投吧。”菊池雄星用手撐著腰站起來說道。
一旁擔心地圍觀的王佑希心里震驚得無以加復。
菊池雄星都傷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想著繼續上場投球。
艱難權衡之后,佐佐木洋監督嗓音低沉地說道:“菊池,夠了,接下來就交給其他人吧,現在我讓人送你去醫院,確認沒事了再回來。”
“可是……”菊池雄星不想離開。
比賽進行完了第七局,如果現在去醫院檢查,可能還沒回來比賽就已經結束。
“這是我的命令!”佐佐木洋監督沒給他反駁的機會。
不甘心就此離場的菊池雄星哭了,非常擔心今天球隊會輸。
佐佐木洋監督讓他離場去醫院的態度十分堅決,即便菊池雄星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旁人陪同著背身走向了球場通道。
菊池雄星意外受傷打亂了花卷東的防守部署。
一分差扳平的機會仍然很大,但是九局上半盛岡中央再得一分,幾乎將花卷東高中推到了被淘汰的懸崖邊。
最后一局的第九局落后兩分,瀕臨淘汰的惡劣局面,花卷東高中的支持者們心態幾近崩潰。
“花卷東,加油!!!”
“花卷東,加油!!!”
“花卷東,加油!!!!!”
聲嘶力竭的加油聲飽含期待。
場內,休息區前方空地,花卷東替補球員紛紛出來熱身準備。
最后一個進攻半局必將放手一搏,平時守弱攻強的人很有可能會被派上場擔任代打。
佐佐木洋監督召集待會兒要上場打擊的人,王佑希也被叫了過去,幾個人圍在監督跟前被耳提面命。
九局下半王佑希將第一個上場打擊。
佐佐木洋監督之所以在最后關頭讓一年級的王佑希第一個上場,是因為希望發揮他長打能力突出的特點。
一旦王佑希能夠上壘突進得點圈或者直接形成得分,比賽局面將大為改動,反過來花卷東打出一波攻勢逆轉翻盤也不是沒有可能。
短暫的攻守換局時間結束。
場內廣播的聲音傳出:“九局下半,花卷東高中的進攻,上場的打者是,代打,王佑希君!”
心情復雜的王佑希走進打擊區。
前所未有的壓力洶涌襲來。
第一次面對這種命懸一線的場合,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適從。
該怎么打?
先上壘?
揮大棒?
向來行事隨性的王佑希猶豫了起來。
感性上,他迫切想要全力揮擊,打出本壘打為球隊追回一分,從而稍稍挽救球隊形勢。
理性上,他看得出來對方投手狀態正佳。
本場比賽盛岡中央投手的表現令人驚艷,完全壓制了第一種子隊花卷東高中的打線,到了第九局仍然投出高質量的球,讓這個打席的球數走到了2好2壞。
束手無策的王佑希決定再等一顆球。
目前球數是2壞2好,如果下一球是壞球,那么球數就會變成3壞2好,對方投手將會被迫投好球,否則就有可能四壞球保送打者。
也許被迫要投好球時對方投手會失投。
抱著下一個球是壞球然后球數變成3壞這樣的想法,王佑希打起全部精神,緊盯對方投手的動作。
球被投了出來。
出色的視覺距離感發揮了作用,王佑希信心十足地斷定,這是一顆偏外側的壞球。
在他的視野,球離得遠了一點,飛過的時候沒有碰到好球區空間。
“啪!”
棒球被對方捕手牢牢接住。
王佑希正準備重新舉起木棒等待下一顆球,忽然從主審口中聽到了難以相信的判決。
“好球!”
“好球數三顆!”
“打者出局!”
“離那么遠是好球?!”王佑希脫口而出一句漢語,見到主審聽不懂,握著木棒用棒頭點在地上,示意剛才球是從那里進壘并且不在好球區。
棒頭點的地方距離好球區至少有一個球的距離。
主審頓時明白他動作的意思,微怒道:“確定是好球!你!出局了!”
學生棒球比賽,球員必須無條件服從裁判判決,公然做出質疑裁判的動作,即便被罰出場也不冤枉。
王佑希只能認栽下場。
回去休息區的時候,他沒敢去看監督的臉色,坐回自己的位置,低著頭一言不發。
挽救球隊,他沒做到。
在比賽最緊要的關頭,竟然站在打擊區一動不動地被三振出局,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
直到被隊友拍了拍后背,王佑希才恍然地回過神來。
“佑希,比賽結束了,上去整隊吧。”
“啊?”王佑希抬頭看了看遠處的電子計分板。
【盛岡中央2:0花卷東】赫然顯示著。
我們輸了?
王佑希茫然地跟上隊友的腳步,去到本壘區一側列隊,和對面的人互相鞠躬,然后再回到休息區前方站著,看著對方球員在勝利儀式中唱校歌。
收拾東西準備離場的時候,花卷東球員們忍不住嚎啕大哭。
屬于花卷東高中的夏天到此為止,三年級前輩最后的夏天也結束了。
隨后,眾人去到菊池雄星接受治療的醫院。
在病房外面,往來的醫生和護士紛紛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一群穿著棒球隊服的高中生,身上沾著泥土,或跌坐在地上,或倚靠著墻壁,淚水不斷從眼睛滾落,失聲地痛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