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看向兒子，大口地喘氣，“對對對，有監控，我們看監控。”
幾分鐘后，監控被調了出來。
云老太太也在場，以及沈家一些比較有地位的人。
沈鶴影親自操縱著鼠標，調出前幾天的監控，把時間拉到那天晚上。
屏幕上果然出現一個人影，悄悄地推開沈從的臥室，見里面沒人，這才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放在書桌上。
那人帶著帽子，看不清楚臉。
把禁書放上去之后，他抬起頭，整了整帽子。
沈鶴影“啊”地一聲大叫，把鼠標摔了出去，滿臉震驚地看著其他人。
監控上那個人正是他。
“不，不可能，不是我，我什么都沒做，我根本不認識這本書。”
密密麻麻的寒意順著神經傳遍四肢百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因為他的腦海中根本沒有這一段。
云秋策的腦袋瓜頓時不夠用了，抓了抓頭發，“媽，是我太笨了嗎，我竟然一點都搞不明白?！?/p>
他再看向沈鶴影，“可是監控上明明就是你，你陷害自己父親，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請人來救他，你是不是有??？”
沈鶴影急得大喊大叫：
“真的不是我，爸，爸，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沒做，我根本不認識這本書，也不知道這本書是哪兒來的?！?/p>
沈從臉色青白交錯，宛如一個死人，冷汗順著額角流下來。
“鶴影……爸爸相信你……”
“既然你相信他，那監控又怎么解釋？”
云柒冷笑著，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雖然很難理解，但是她已經大概猜到了什么。
因果循環，不過是曾經發生的事再度上演而已。
“報應嗎，是報應嗎？”
沈從抱著腦袋，蹲下身，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你可知罪？”夢境中的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在腦海。
原來，他做過的事情，上天真的知道，神明都在看著。
“爸，到底怎么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點都想不明白?！鄙蝥Q影也近乎崩潰。
云柒嘆口氣，走上前，朝沈鶴影擺了擺手。
奶呼呼的小團子，做出那樣的動作，絲毫不覺得違和，反而有種義正言辭的感覺。
人高馬大的沈鶴影乖乖地走到她面前，云柒又往下壓了壓手，示意他低下頭。
沈鶴影乖乖照做，卻又忍不住小聲哀求：“小大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p>
云柒點頭，甜美的嗓音安慰他：“我明白，你聽我的就行?！?/p>
說著，又用沾了朱砂的手指點住沈鶴影眉心，瞬間一個金黃色符箓無聲地鉆進他的腦袋。
沈鶴影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瘋狂地侵入大腦，像是有一把大手猛地攥住他的腦神經，要將某些東西連根拔掉。
“啊——我的頭，好痛啊，好痛啊……”他瘋狂地嘶喊，高聲尖叫，甚至滿地打滾。
就連沈從都沒有見過這種玄術，震驚地看著云柒，聲音顫抖，
“你要干什么，有什么沖我來！”
云柒不屑地揚起小臉，滿臉帶著傲嬌：“我才不跟你一樣，盡做些害人的勾當呢?！?/p>
話音落地，沈鶴影的慘叫聲停下了，他瞪大雙眼，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眼底的迷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敞亮。
“我……我想起來了。”
記憶倒回，幾天前，傍晚。
客廳里沒人，還沒有開燈，夕陽薄暮透著落地玻璃窗遠遠地照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瑟瑟的紅光。
他下樓，感覺窗外似有風聲，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一雙猩紅的有火光跳躍的眼睛。
那一刻一種奇怪的無法理解的思維鉆進腦海，他像是失去意識般，不受控制地走到爸爸的私人儲藏室，在里面熟練地翻找，好半天找到一本書，然后推開爸爸的臥房，見里面沒人，就把那本書放進了爸爸的書桌上。
“是我，是我放的，可是我根本記不得這件事，而且我之前也不知道爸爸私藏的有禁書……”
記憶恢復，沈鶴影難以接受地看向云柒。
云柒好整以暇，小奶音清脆如銀鈴，吐字清晰：
“那是因為你被人用傀儡術操控了，所以你根本記不得自己做了什么。但是這個場景，這種做法，你爸爸并不陌生。因為他曾經就是用這種方法陷害別人。”
同樣的手法發生在自己身上，以牙還牙，以痛償痛。
這才是血淋淋的報復！
話音落地，屋外狂風大作，黑色烏云頃刻壓下來，天地變色，白天瞬間變成黑夜。
窗戶上砰的一聲巨響。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鬼影貼在玻璃窗上。
那雙通紅雙目死死地盯著沈從。
“大師兄，被人陷害的滋味如何？”
“鬼影，云柒，他就是那個鬼影……”沈鶴影指著窗戶大叫。
云柒踱著小步，上前，歪了歪腦袋，一聲嘆息。
“唐青，又見面了?！?/p>
***
那鬼影正是唐青的魂魄。
他聽到云柒的聲音，肉眼可見地打了個寒顫。
似乎對云柒的恐懼已經深入靈魂。
云秋策這段時間跟著云柒，見識多了，膽子也大了，竟然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想調侃兩句。
“媽，別看這鬼多囂張，見了小柒都要抖三抖?！?/p>
“是，那也是小柒的本事，你擱這狐假虎威啥呢。”
云秋策：……
掏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才哪到哪兒啊，老太太這就被小柒征服了？
“云柒，我知道我生前罪孽深重，但我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我這次復仇是得到鬼王恩準的，你不能阻攔我?！?/p>
唐青的身影附在玻璃窗上，聲音魅惑飄渺，尾音打著卷，在風中發出尖銳的呼哨聲。
“哼，小柒可不是嚇大的，再說我可不怕鬼王。”云柒囂張地叉起腰，“我知道你有冤屈，你要報仇我可沒有攔你，要不然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像個大海草似的飄來飄去啊。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正面地回答我。”
云柒小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狐貍玩偶，示意他認真聽。
“你問?！碧魄嗟?。
“你當初邪修到底的怎么一回事？”
唐青猩紅雙目看向沈從，眼底噴涌出復仇的怒火。
“師父去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二歲，雖然有著眾所公認的玄學天賦，但是很多領域我還沒有接觸，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邪修。
是他，沈從，他先開始的。那時候他是大師兄，打著照顧我的名義讓我搬去和他一起住，我什么都聽他的，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一天晚上我偶然看到他在練習傀儡術。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傀儡術，他告訴我是師父臨終前交給他的秘功心法，并要我和他一起學。
我信以為真，直到兩年后察覺到不對勁，我去質問他，他怕事情敗露，當面向我保證以后不會再接觸那類禁術。
但是幾天之后，他帶領師兄們以及其他長老闖進我們的房間，從我床鋪下搜出一本禁書。我百口莫辯，遭到本門幾百年來最嚴厲的處罰，還被當場逐出師門。
他怕有一天事情敗落，把這件事宣揚得人盡皆知，無論我去到哪個城市，當地的玄門都視我為異類怪物，孤立我，驅逐我，我實在沒辦法，為了活命，只能繼續修習禁術，幫人謀財害命。”
唐青的聲音低沉，字字泣血，一聲聲控訴猶如匕首直插人心口。
等他說完，屋內氣氛死一般冷寂。
沈鶴影以及其他沈家眾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從，他們一直以來敬重的大家長。
“爸，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沈從捂著臉，跪在地上，肩膀顫抖，好半天才從指縫里溢出幾句咬牙切齒的話語：
“我只恨當時沒有直接了結你，讓你今天變成鬼還能來毀掉我！”
“爸！”
“呵呵，師兄，你當初能夠陷害我利用我，只是因為我信任你。所以我才對你的兒子施加傀儡術，讓你也嘗嘗被信任的人背叛到底是什么滋味。這種感覺一定比殺了你更能讓你痛苦?！?/p>
強烈的怨氣和仇恨，讓唐青的鬼魂變得動蕩不安，那團黑色鬼影不斷膨脹、變形，猩紅的雙目中瞳孔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成魔，瘋狂屠殺。
濃烈的黑暗籠罩在每個人頭上。
云秋策忙道：“小柒，他好像要失控。”
云柒一把扯斷脖子上的紅線，五枚銅錢嗡嗡作響，嗖嗖飛向玻璃窗，把整面落地玻璃窗擊碎，沒入鬼影身體的不同部位，終于讓他安靜下來。
“你乖一點，既然鬼王都允許你報仇，小柒不會阻攔，但你要聽話，要是牽連無辜，我不介意這次直接讓你灰飛煙滅！”
唐青的鬼魂這才老實許多，收斂一下心中的怨念，鬼影縮了回去。
“沈從，你現在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云柒上前一步，漂亮的鳳眸冷冷地看向他。
沈從跪在地上，喉嚨深處發出呵呵冷笑：
“不甘心啊，不甘心。我努力辛苦半生，竟在最后落得身敗名裂。我沈家百年聲譽都毀在我身上。唐青，我恨你，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天下那么大，你為什么非要去三清觀，為什么非要和我拜同一個師父，你知道你的到來給我多大的壓力嗎？你知道我看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比我有天賦，我心里是多么痛苦嗎？憑什么？三清觀既然已經有了我，為什么還要有你？”
他的嘶吼咆哮壓抑的人喘不上氣來。
云老太太忽然開口道：“沈從，你如此嫉賢妒能，那么小柒……”
“沒錯，四年前我是故意那么說的，什么天煞孤星，什么克親近，都是假的。我看不出她的命格，只能看出她身上強悍霸道的天賦，這讓我想起了唐青，當年一個十歲的小孩可以比我優秀，如今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都能壓我一頭，我不服！我就是要讓你們云家因為猜疑失去一位天才。”
“媽的，果然是你搞得鬼……”
云秋策上前就要揮舞拳頭。
云老太太喝住他，“秋策……我還有話要問他……”
老太太正要問符箓的事，沈從突然從地上竄起來，閃身來到老太太身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云秋策暴怒，“沈從，你干什么，找死是吧？”
“爸，我求求你，收手吧，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鄙蝥Q影哭紅了眼，沈家其他人也是苦苦哀求。
“我努力經營了半輩子，如今一切都毀了。既然這樣，那你們就跟我一起下地獄吧，哈哈哈……”
說著，他放開了老太太。
然而老太太的雙眼卻在頃刻變得猩紅。
其他人都嚇得一愣。
云柒嘆口氣，小聲嘀咕：“傀儡術！”
“媽，你怎么了？媽，你醒醒！”云秋策上前扶住老太太，企圖喚醒她。
云柒奶呼呼氣鼓鼓，“叔叔，沒用的，奶奶被他施了傀儡術?！?/p>
傀儡術能控制人的言行，也能窺探利用人心底最隱秘最恐懼的角落。
云老太太一把推開云秋策的手，看著云柒，一步一步地踱到她面前。
小柒仰著頭，大眼睛沁著一層水光，在她的步步緊逼下更顯得乖巧可憐。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來我家？為什么要攪亂我們平靜的生活？”
老太太死死地盯著云柒，發出一聲聲嚴厲的質問。
云秋策上前想攔住她：“媽，你清醒一下，她是小柒，是您的孫女啊。”
“我沒有這樣的孫女，是她害死了我兒子。如果不是她，我兒子不會死。她是煞星轉世，她會害了我們全家的?！?/p>
“媽……”
云秋策難過極了，轉頭看看小柒。
孩子大大的眼瞳里倒映出對這個世界的不解和困惑，眨巴眨巴眼睛，更像是森林里迷失的小鹿。
鼻尖上沁出的汗，還有那劇烈起伏的小胸口，都讓云秋策十分不忍。
于是開口哄道：
“小柒，你先離開，奶奶這邊交給我。”
云柒卻搖搖頭，瞳光里閃爍著純真，“叔叔，這是奶奶的心結，心結宜早日化解，要不然就會每天都活在痛苦中?！?/p>
“奶奶，我不是煞星轉世，你喝了沈從給你的符箓，可以轉移我的煞氣，為全家人擋災，可是不也什么都沒發生么？”奶音又甜又軟，語氣卻十分認真，給她平添了幾分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