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個小時的高鐵,一個半小時的大巴,他終于和她站在了回村的小路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山,此時山上剛下過雨,空氣格外的好,她很興奮,對著空曠處大喊。
啊~!啊~!啊~!
她拉著他一塊兒喊,他堅持不喊。于是很快,山谷里便回響著數聲:“笨蛋!~笨蛋!~笨蛋!”
他笑著搖了搖頭,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前。因為前面,開始變成了泥濘的小道。
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上學的路。一天兩趟,他走了六年,走到小學需要三十分鐘。再然后,他上了初中,初中在鎮里,這條路一周走兩次。
再后來他上了高中,這條路變成一月走兩次,等到了大學,變成了半年走兩次。
他越走越遠,直到今天回來,他突然感覺到一種陌生和疏離。不知道是近鄉情怯還是怎樣,只不過他這個年紀,又似乎還不到近鄉情怯的時候。
小時候,他最喜歡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遠處的山,看遠處的林子。跟著父母下地的時候,在水田里的田埂地自己玩,也許是一個小螞蚱,也許是一株野生的蘆葦,抽掉芯,便能吹出嗚嗚的聲音。
記得剛上初中的時候,他不只一次夢見自家的小院子,夢見院子里的小磨盤,有時夏天熱,他便睡到磨盤上,然后父母便在磨盤上為他支起小帳子。
到高中時,偶爾夢見過。再后來,他再也沒夢見過那個小院子。
現在他回來了,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牽著她。
她心情很好,這是她第一次上門。她堅持要拿著自己準備送的禮物,于是左手、右手倒騰著換著和他牽。
因為禮物太重,一會兒她手上便被勒出了紅印。她的手很白很細,紅印在她的手上愈發明顯,以至于整個掌心都開始發紅。
他心想,她的手一定很痛,因為現在的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腳下的泥點已經偷偷的溜到了她的鞋面和白色的裙邊。
他看著腳下泥濘的路,想起來這種路需要一邊走一邊蹭著腳下的泥,否則走一會兒腳下的泥便會沾滿整個腳底而使行程變得吃力。
他正準備將這個技巧教給她,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她便興沖沖的將這個發現告訴他,他一愣,笑著跟她說,你真聰明。
很多年過去了,他發現,這條路還是和以前一樣,到了家門口,看見在門口的父母,發現他們也還是和以前一樣。
當他出遠門回來的時候,父母總是在門口等著他。就像腳下這條小路,小路彎彎曲曲,延伸到鄉道,在鄉道處等著他。
院子也沒變,還和記憶里一樣,只不過它們都老了。
晚上,后知后覺的她瞪大了眼睛,“什么?這樣的路你一個人走了九年?那你父母走了四十多年?”
“何止四十多年,很多人,走了一輩子,也沒走出這條路。它已經走了很多代人了。”
當晚,她豪氣叢生。看著十幾年前他曾看過的同一片星空,對他說:“我們把這路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