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余唯的婚禮剛剛結束,喝醉的陸棠月便沖到洗手間嘔吐。
“明知道自己喝不了還喝這么多酒,這下難受了吧。”顧時輕撫摸她的后背,又把水和紙巾遞給她漱口和擦嘴。
“我開心啊,我替師姐開心。”陸棠月臉色紅潤,意識有些模糊,扶著顧時的肩膀,胡言亂語,“這么開心的日子,他偏偏要出現在我面前,存心要氣我。”
她說得含糊不清,顧時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扶著她往外走。可喝醉酒的陸棠月很不安分,動來動去,顧時有點扶不住她。
“棠月。”
陸棠月推開顧時,一個轉身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好在樓梯只有三層臺階,而且還有人接住了她,所以沒有受傷。
“不好意思。”顧時想要拉她起來,可她卻抱著男人的脖子不肯松手,嘴里不停地嘀咕著什么。
對于陸棠月的行為,男人不但不介意,反而還輕拍著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哄著她。
看到他們這樣,顧時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的身份,問:“你是傅知?”
傅知微笑地點頭,說:“是,給你添麻煩了。”
許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陸棠月猛地推開男人,搖搖晃晃地起身。傅知怕她再摔倒,抓著她的胳膊,卻被她再次推開。
這時,來接她們的齊衡之和季晏禮看見三人在拉扯,兩人以為男人在騷擾她們,季晏禮憤怒地沖過去給了男人一拳。
“生得人模人樣,竟想占女生便宜。”
“晏禮,不是這樣的。”顧時連忙解釋,“他就是棠月提起過的那個不告而別的人。”
她話一說完,齊衡之又在傅知的另一邊臉上落下一拳。
“我們也沒打錯人,他讓棠月傷心了這么多年,兩拳還算少了。”
被打了兩拳的傅知沒有還手,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說:“棠月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我很放心,這兩拳也是我該受的。”
“躲了七年,現在才知道回來找棠月,算什么男人。”季晏禮還在氣頭上,抓著傅知的衣領,“我們作為她的朋友,絕不會讓你這樣欺負她。”
“我知道當初的事情傷她很深,我想補償她。”傅知眼角泛紅,“你們能不能幫我,她不肯聽我解釋。”
“她既然不肯聽你的解釋,憑什么覺得我們會幫你,你要做的就是離她遠一點。”
季晏禮撒開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抱起陸棠月,和他們說:“我們回去。”
雖然顧時想和傅知聊兩句,但現在陸棠月還醉著,顧時只好先回去。可一路上,傅知一直跟在他們的車后面,即使他們回到家,他也沒有離開,一直站在樓下望著樓上。
幫陸棠月擦洗完身體和換好衣服后,顧時輕輕關上房門,走到客廳說:“我們和他聊聊吧。”
季晏禮說:“你想幫他勸棠月?”
顧時沉默,她確實是這么想的,如果能知道傅知當初不告而別的原因,她就有機會勸說棠月,或許他們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她知道棠月一直忘不掉傅知,她想她能解開心結,得到幸福。
一直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人的齊衡之開口:“我去叫他上來。”
之后,傅知便和他們說起那段過往。
十年前,陸棠月剛結束中考,父母都在上班,一個人放假在家的她感到無聊,常常打電話給在大學的哥哥陸棠月。
某一晚,她打給陸蕭陽,陸蕭陽忙著打游戲,空不出手接電話,實際上是不想接她的電話,便讓舍友傅知幫忙接了電話。
“傅知,你幫我接下電話,和我妹隨便嘮嗑幾句。”
傅知本想著隨便應付她幾句便好,沒想到兩人卻意外地投機。
在交談中,傅知向她吐槽陸棠月在學校的事情,她便和他說陸棠月在家里的糗事。
陸蕭陽打了兩個小時的游戲,他們也聊了兩個小時。
“你和我妹聊得挺開心的,手機都給你用沒電了。”打完游戲的陸蕭陽看著手機顯示電量不足即將關機的提示,有些無語。
“我妹說話沒頭沒腦的,虧你還能和她聊這么久。”
“你妹妹說話挺有意思的,沒你說得那么煩人。”
“有意思?”陸蕭陽驚訝,“不過你是第一次和她聊天,難免覺得有意思,要是天天聽她嘮叨,用不了多久就煩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替你和她聊天。”
“好啊,那這段時間你陪她聊天好了,我聽她說話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陸蕭陽把陸棠月的聯系方式給他,開心自己終于能不用哄著這個祖宗了。
就這樣,陸棠月和傅知兩人常常聊天,雖然只是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大學放暑假,傅知和陸蕭陽一起回來,陸棠月見到他很是高興,哥哥長哥哥短地跟在他身后,天天到他們打工的奶茶店陪他們上班。
傅知偶爾會給她買喜歡的小飾品,小蛋糕之類的東西。
當然,她也會用自己的零花錢給他買一些實用的東西,兩人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好。
后來陸棠月上高中,因為寄宿的原因,不能帶手機去學校,所以她常常期待周末的到來。
她和他約好一個聊天的時間,他也從未遲到,耐心地聽她說在學校發生的事情。有時候他也會輔導她的功課,不過她的學習不錯,他很少操心。
放寒暑假的時候,傅知會來找她玩幾天再回家,雖然她每次都不舍得他回去,但又不能強留他下來。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便過了三年。這三年里,陸棠月心里有一個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她打算在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再把這個秘密告訴傅知。
然而那句喜歡還沒有說出口,傅知卻做出了讓她無法原諒的事情。
那天,陸棠月來到陸蕭陽工作的城市找他們,還未下班的陸蕭陽讓她先到出租屋等她。
她滿心歡喜期待著和傅知見面,給他發消息,但一直沒有收到他的回復。她以為他在忙,沒有時間回她的信息,她便先放下行李后便到附近的商場閑逛。
再接到陸蕭陽的電話趕回出租屋時,陸蕭陽告訴她,家里放著的幾萬塊現金和一套金首飾都不見了。
“你來的時候沒發現家里有異樣?”
陸棠月搖頭,回答:“沒有,家里很整潔,不像有人翻找過的痕跡。而且我放下行李上了個洗手間后就出門了。”
陸蕭陽打電話給傅知,從沒人接到關機,他就明白是誰偷走了那些東西。陸棠月也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希望他下一秒就能聽到他的聲音。
之后,陸蕭陽還跑到傅知的公司問他的去處,卻被告知傅知在一個星期前就辭職了。
“哥,你告訴我,傅知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對不對?”陸棠月哭紅著眼,一遍又一遍地向陸棠月確認,她始終都不敢相信,傅知竟然早就計劃好偷走現金和金飾。
“我也從未想過,他會是這種人。”
傅知的離開悄無聲息,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本想著報警處理此事的陸蕭陽,最終在陸棠月的哭喊下選擇沉默。
陸棠月很快便從難過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在傅知離開的這七年里,她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熱情開朗,認識新的朋友,談一場戀愛。
她談過幾段戀愛,可這幾段戀情短則一個星期,長則三個月,也都是她向對方提出了分手。
因為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傅知還是會跑出來,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刺痛著她的心。
原來這么多年來,她騙過了所有人,唯獨騙不了自己的心。她恨他,恨他欺騙自己,更恨他的不告而別。
她想,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無論他說什么,她都不會原諒他。
而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里,傅知帶著對她的愧疚和思念艱苦地生活著。
他的父親因酒駕撞人逃逸致人死亡而入獄,還有躺在醫院里病重的母親,高昂的賠償金和醫藥費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他一天打著好幾份工,沒有足夠的時間睡覺,吃飯也是隨便應付,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即使再累再苦,傅知都不想放棄,因為他還想著有一天能站在他們兄妹面前,和他們道歉,請求他們的原諒。
可是真等到了這一天,他們都不愿意見他,也不愿意聽他解釋。
做錯事的人本就是他,這也是他活該承受的。
其實當年他拿走那套首飾沒有賣掉,因為后來他看到盒子里的紙條,首飾是陸蕭陽送給陸棠月的畢業禮物。
而那幾萬塊錢他用掉了,因為那時候他實在是支付不起母親的醫藥費。
這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和痛苦中。
他不奢求她原諒自己,卻又奢望著她能聽自己解釋,來減輕自己的愧疚,求得心安。
當年家庭變故,他沒有勇氣告訴她這些事情,是不想她擔心自己,更不想她可憐自己,不想她看見自己一無所有還負債累累。
他是驕傲的,所以他選了一條錯的路,親手砍斷了他和她的未來。
聽完傅知的講述,三個人陷入沉默,再到傅知離開,也始終沒有交談,只有連連地嘆氣聲。不知不覺中,他們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等顧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躺在齊衡之的臂彎里,微微仰頭就能看到他熟睡的臉。
他的呼吸均勻,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臉上,她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到他睡著的模樣,不禁紅了臉。
顧時抬手摸了下他的頭發,軟軟的,像在摸一只溫順的小貓。她的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眼眸里映照出他的樣子。
手往下觸碰他的臉龐,拇指腹輕輕摩擦著他的嘴角,她想起他們曾經有過的吻。
她心里是在意他的,只是這么多年來,自卑、膽怯和自我否定從來沒有從她身上離開,直到現在,這樣的她依舊在傷害著他。
“阿衡,我多希望你能不愛我。”顧時的眼里透露著憂傷,隨后閉上眼,將嘴唇輕貼上他的嘴唇。
片刻,她發現齊衡之直愣愣地看著自己。此時,她像是做了壞事被揭穿,有些窘迫,臉頰發燙,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顧時想要起身逃離他的身邊,他卻雙手把她禁錮在懷中,滿目溫柔與笑意。
“我應該沒有誤會什么吧?”
他炙熱的目光像是在灼燒著她的臉,她卻不敢掙扎,怕吵醒睡在他另一邊的季晏禮。
“我……”話哽在喉中,她該怎么解釋剛才的舉動,因為他的臉太好看,所以她才情不自禁,還是因為感情的驅使。
“沒關系,不知道怎么解釋就不說。”齊衡之淺笑,“反正我又不吃虧。”
顧時頓時松了一口氣,輕拍了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放開自己。
“你回房間休息吧。”齊衡之放開她,笑臉盈盈地和她說晚安。
之后,顧時從房間的柜子里拿了張被子給他們。蓋上被子感到溫暖的季晏禮倒是睡得舒適,而顧時和齊衡之卻因為剛才的吻久久輾轉難眠。
躺在床上的她有些懊惱,剛才腦子確實不清醒,才會吻了他,希望他不要誤會什么。看著在自己身邊呼呼大睡的陸棠月,顧時想起傅知說的那些話。
如果那時候傅知能夠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棠月,她想棠月一定會和他一起面對,他們也不會錯過這么多年。
但實際上,如果換作是她,她也會做出和傅知一樣的選擇。家里的事情她難以啟齒,所以當初她才會找那樣的借口和齊衡之分手。
他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不管是學業和事業還是外表和內在,她都不足以和他匹配。能夠站在他的身邊的,從來都不是她這樣的。
顧時一直這么認為,而齊衡之卻從未這樣想過。
客廳里的齊衡之雙眼注視著房門,雖然只有一墻之隔,但他覺得他們心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她是答應他重新從朋友做起,心里竟然一直希望著自己能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