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成趕過來把劉燕接走,不過顧時和林英都沒有露面。
幾天后,顧時和齊衡之一起回Y市祭拜姥姥姥爺,她不知道他還找了她的母親,也不知道他和她的母親曾聊過很多有關她的事情。
她未曾表露出的內心,他默默替她向母親傳達。
因為他的幫忙,她終于解開了從年少時起便纏在心里的那個結。她第一次了解到母親的內心,原來母親心里對她也充滿了愧疚,知道了母親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
明明彼此掛念,卻從來沒有把話說出口。
“爸媽,這么多年沒回來看你們,是女兒不孝,還請你們原諒。”林英把花放在墓碑前。
“謝謝你們把小時照顧得這么好,把她教得這么乖巧懂事。我知道一句簡單的對不起根本不能彌補這些年我對小時的虧欠,也不能彌補我對你們的虧欠。但那時候因為離婚,患上抑郁癥的我無法給小時幸福,甚至會傷害到她,所以我只好忍痛選擇離開。
再次見面的時候,我不知該如何修補這段破碎的母女之情,反而還因為一些事情,做了一些傷害她的事情。她雖然怨我、怪我,卻從沒想過舍下我這個母親,只是默默承受我帶給她的痛苦,我卻沒有站在她的角度想過?!?/p>
“爸媽,我是個不合格的女兒,沒有在你們身邊孝敬你們,還讓你們擔心我。我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把女兒扔下,出口甚至出手傷她。我很想用余生去補償她,去珍惜這段母女之情,可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站在不遠處的顧時聽見母親的這番話,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
“有機會的?!彼呱锨?,“媽,我心里有多怨你、怪你,我就有多想你和愛你?!?/p>
林英紅著眼,眼淚從眼眶跑出來,顫抖的手將她抱在懷中,哽咽道:“女兒,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很愛你。媽媽知道自己傷你很深,你可以給媽媽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嗎?”
她緊緊回抱住母親,感受這份溫暖,淚眼含笑:“當然可以,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p>
雖然連結著母女之間的那條臍帶在出生的時候剪斷了,但連結在兩人心中的那條無形的紐帶,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斷的。
人生無常,在還有機會的時候,不如就順著自己的心去做吧。
母親想要補償女兒,女兒也需要母親的愛,不正是最好的時候嗎?
在墓園里,顧時也見到了多年未見的父親,父親現在的樣子已經和她記憶中的樣子差別很大了。父親的臉上多了很多皺紋,眼神看起來有些疲憊,頭上長了許多白發。
她對于父親的感情已經變得平淡,早在他和母親分開的時候開始,這些年“父親”這兩個字就成了一個名詞和每個月打到存折上的撫養費的人而已。
那時母親偶爾還會回來看她,雖然總是匆匆離開,但父親卻從來沒有為她而來過,只是在顧宇的母親因為顧宇來找她而在姥爺家吵鬧時,父親才會出面制止這樣的事情,這也是她唯一能見到父親的時候。
“孩子,阿英,我對不起你們,我是一個失敗的爸爸,也是一個失敗的丈夫,這些年沒有照顧你們母女,還讓她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傷害你們?!鳖櫢腹蛟诘厣媳ь^痛哭,他對于女兒的愧疚和虧欠,除了金錢,他根本無法彌補,對妻子也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曾經發誓說要愛護一輩子的妻子,要保護一輩子的女兒,要守護一輩子的家,他沒有一樣做得到,反而傷他們至深。
顧成覺得自己這輩子活得很失敗,得到的都失去了。
顧時以為母親見到父親會大怒,可母親卻很平靜,走到他身旁淡淡地說:“顧成,這輩子我和你有過幸??鞓返臅r光,也因你而痛苦過,虧欠了女兒。”
“對不起,是我的錯,讓你們生活得這么苦?!鳖櫝勺プ∷娜箶[,“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p>
看著哭泣的顧成,林英心里還是有些難過,畢竟是曾經深愛過的人。
“就這樣吧。”她后退一步,“顧成,我沒后悔愛過你,只是后悔放手得太晚,折磨著自己,讓女兒受到傷害。如果再來一次,我想和你好聚好散。”
“阿英,對不起。”
顧成一遍又一遍地說著那三個字,而林英始終沒有說一句原諒,只是頭也不回地從他身旁路過。
母親沒有說原諒,顧時也沒有辦法說原諒,只是都釋懷了。與過去那些不快樂和解,讓她的身心都變得輕松起來。
年幼時,確實對父母爭吵和離婚的事情而耿耿于懷,自己也因此不快樂,也傷害過別人。
如今長大了,經歷了一些事情后也想明白了很多。有些人愛而不得,有些人相愛卻被迫分開,有些人天各一方,有些人近在眼前卻不能靠近,還有些人反目成仇。
在人生的道路上面對問題的時候,每個人的選擇都是不一樣的,不管最后做了怎樣的選擇,都要去接受選擇所產生的結果。
雖然她和父親之間已經失去了很多無法彌補的東西,但曾經擁有過的快樂也是真的。即使沒有辦法再回到那時候的幸福時光,也沒必要讓怨恨阻礙了現在和未來的幸福。
她蹲下來把紙巾遞給顧成。
“爸,以后我們就各自過各自想要的生活吧,我會和媽媽好好生活,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顧成的眼里淚光閃閃,他很后悔,后悔因私欲而放棄了妻女,可這世界上沒有后悔藥,所有的果都要自己承受。
離開墓園后,他們回到家中,顧時帶齊衡之四處參觀。如今家里除了大件的家具外,已經沒有其他東西了。
在這個家里有歡樂,也有難過,但從今天開始,她要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統統忘記,只把快樂永遠留在心里。
“是不是和你想象得不一樣?”顧時把齊衡之帶到房間。
“這里就是你小時候住的房間?”齊衡之看著這個小房間,只是擺了一張床,一個衣柜和一張書桌,就已經沒有多余的空間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有朝南向的大窗戶,是個很棒的房間?!?/p>
他可以想象得出她會把小房間整理得干凈整潔。
“確實是個很棒的房間?!?/p>
顧時拉他坐到床上,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頭說:“阿衡,真的很謝謝你,在我和母親的事情上幫了我很多?!?/p>
“最重要的是你和阿姨彼此想要珍惜,不然我做什么都是徒勞?!?/p>
確實如此,在任何感情里,單方面的付出都不會有好的結果。
“阿衡,我們之間經歷了這么多,你有沒有產生過一絲放棄的念頭?!鳖檿r問他。
齊衡之回答:“有,不過都是自欺欺人?!?/p>
他很心疼她,知道一切后,他想著要是能再早一點認識她就好了,就可以陪在她身邊,給她幸福與快樂。
“你說我是太陽,而你是反射太陽的光發亮的星星,但其實不是這樣的。”齊衡之深情地注視著她,“小時,我也需要你?!?/p>
顧時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雖然我和你成長的環境不一樣,形成了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經歷。你覺得我是完美的人,然后自我否定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可沒有人是毫無缺點的。我也常懷疑自己做得不夠好,怕讓你覺得我不夠真誠,不能給你幸福,才沒能讓你堅定地選擇我。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努力地工作,那不僅是我所熱愛的事業,也是為了有一天自己有足夠的能力給你幸福?!?/p>
她沒想到她的行為也會讓他自我否定。
“不是的,你很好,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也很好。”他抱住她,“小時,其實我們都像是天上可以自發光的恒星,雖然有些比較明亮,有些比較黯淡,可每個人都在發著光,都有各自的優點。兩個人在一起,可以看到對方的好,也應該接受對方的不好,努力把這些不好變成好。”
“嗯。”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天生完美的人,兩人攜手同行,趨近于完美。
回到K市后,顧時收到陸棠月發來的微信,她點開圖片看,是棠月、傅知和陸蕭陽三個人的合照,三個人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
他們總算是和好了,這么多年,棠月等到了心愛的人,蕭陽也找回了好友,她為他們感到開心。
世事無常,遇到想珍惜的人就應該好好去珍惜。
生活仍在繼續,但愛蹭飯的某人也依然像以前一樣厚著臉皮來家里蹭吃蹭喝。
下班回來的顧時一推開門就看到邊鶴揚一個人坐在飯桌前吃飯。
“李明朗,你最近很閑嗎,總是跑來我家里吃飯?”看著三天兩頭出現在家里的人,顧時很無奈,但又不好趕他走。
“是挺閑的,況且是阿姨和叔叔叫我來吃飯的?!边咜Q揚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還一直夸飯菜好吃,“叔叔,您的廚藝真好,我都舍不得放下筷子?!?/p>
“好吃就多吃點,看你們愛吃,叔叔高興?!鼻剀姳豢涞煤薏坏锰焯熘箫埥o他吃,“明朗說餓暈了,我就讓他先吃上,你也去洗手坐下來吃飯吧,還差一個菜就可以開飯了?!?/p>
“好。”
顧時嘆氣,從前他就嘴甜,很討大人喜歡,現在這張嘴更是能說會道,討得母親和叔叔歡心。
秦叔叔知道他的工作性質需要保持身材,還特地研究菜譜,做些適合他吃的飯菜,他還為此在她面前嘚瑟。
母親還認他當干兒子,對他可好了。秦舒彤自然也不用多說,粉絲能和偶像在一個家里,一張桌上吃飯,光是看著他的臉肚子就飽了。
“你怎么不吃?”邊鶴揚問。
“你多吃點?!彼饪粗赃@么多也飽了,況且下午茶吃得有些多,肚子還不餓。
不過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邊鶴揚的經紀人文心會同意他經常來家里吃飯,還讓她多照顧他一下。
“明朗,你媽媽現在的身體還好嗎?”她記得他母親身體比較虛弱,是以前生病留下的后遺癥,需要長年慢慢調養。
“嗯,挺好的。”
她又問:“那你爸爸呢?”
邊鶴揚一愣,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隨后漫不經心地回答:“不知道,應該從牢里出來了?!?/p>
這下驚愕的人換成顧時。
“明朗,你爸爸怎么坐牢了?”從廚房里把剛炒好的菜端出來的林英也很驚訝,“犯什么事情了?”
“故意傷人致重傷,被判了十年?!彼Z氣很輕松,似乎并沒有當回事。
林英追問:“是因為什么事情傷人?”
顧時看到他嘴角的那抹苦笑,及時制止母親的追問,小聲說:“媽,別問了,明朗會傷心的。”
反應過來的林英立刻轉移話題,笑著說:“明朗啊,干媽最近報了一個烹飪班,學做外國菜的,等干媽學成,你能來幫干媽檢驗成果嗎?”
“好啊,我很期待干媽的手藝?!?/p>
不知是習慣了偽裝還是演技好,顧時見他一下子就能轉換情緒,剛剛的事情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重逢這么久,每次見他都是笑呵呵的,他也不提起這些事情,她便以為這些年他過得很好,卻沒想到他也過得不如意。
顧時說:“明朗,以后有空就多上來吃飯?!?/p>
“你剛才不是還嫌棄我總跑來蹭吃蹭喝,態度怎么轉變得這么快?”他側著頭問她。
“媽媽和叔叔喜歡你夸他們做飯好吃,你多來家里吃飯,他們開心?!?/p>
“好。”邊鶴揚點頭,他知道她這是在同情自己。
飯后,文心來接邊鶴揚回去,林英有些擔心他,也心疼他的遭遇,想著讓顧時私下再問問具體情況。
顧時也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又怕勾起他傷心的回憶。她從過去走了出來,得到了幸福,作為朋友,她自是希望他也可以有一個幸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