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步?jīng)]想過,重生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急促的剎車聲、眩目的前照燈,飛馳而來的卡車轉眼近在眼前,來不及躲閃。一瞬間的劇痛過后,冰冷蔓延到全身。
這是余步最后的記憶。
再之后回過神,回到了大學時代。
坐在大學寢室里,靠著椅背,余步眼神呆滯地看著顯示屏。
顯示屏上,沒有占據(jù)大半屏幕的工程數(shù)據(jù)和文檔表格,只有一堆游戲。
而在這堆游戲的中央,是TGP和英雄聯(lián)盟。
多久沒玩英雄聯(lián)盟了?余步問自己。
畢業(yè)后,家里托關系,進入了一家上市企業(yè)。工作很忙,熬夜通宵是家常便飯,相對應的是工資的飛漲。
對自己平凡的工薪家庭而言,每月稅后的五位數(shù)工資,足以讓父母在親戚中揚眉吐氣。
而英雄聯(lián)盟,更像是一場昨日的夢。再漫長的夢境,醒過來,也會迅速地忘記。
日復一日的工作,余步逐漸懷疑:游戲不過是浪費時間嗎?
回到過去,宛如重獲新生,父母的勸阻暫且拋之腦后,工作后產(chǎn)生的自我懷疑更是頃刻間煙消云散。余步打開TGP,生疏地打入賬號。在一番搜腸刮肚的思考后,才想起密碼。
游戲客戶端安靜地載入。
隨著熟悉的機械音效,游戲加載完畢。
打開生涯,游戲記錄中顯示,上一把對局在2016年8月25日,玩的是鱷魚,8/2/5。
而屏幕上時間顯示,今天是2016年8月26日。
沒有“歡迎回到召喚師峽谷”,科學的系統(tǒng)無從得知余步的玄學重生。對他程式的運行而言,余步只是離開了半天。
但對余步來說。
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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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
吳智申嘴里嘟囔著推門進來。
余步一愣神,多少年沒從吳智申嘴里聽到“完了”這兩個字了。
前一世,畢業(yè)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吳智申選擇留在上海。幾年下來終于熬出了頭,擔任項目組長一職。下屬有問題,永遠是可靠的組長。大學時期,遇事慌亂無助的好像是另一個人。
沒想到,重生后遇到的第一個人,會是吳智申。
這個時間段,LPL已經(jīng)打到了季后賽,聯(lián)想到這,余步說:“怎么了?皇族輸了?”
玩這游戲,誰不喜歡Uzi?誰不熱愛皇族?
從S3開始,吳智申就是皇族和Uzi的忠實粉絲。
皇族輸比賽,粉絲自然不好受。
出乎余步預料,他的話似乎沒有戳中吳智申的痛點。吳智申滿臉疑惑:“皇族是哪個隊?”
余步神情呆滯地愣住。
由不得他反應,吳智申火急火燎得莫名其妙,拉起余步就走,邊走邊說:“快跟我來!周文嘉跟班長干起來了!”
原來是今天——
余步當然記得周文嘉,他永遠不會忘記他。
大學第二年,學校電競社辦的校園賽。有這么一群人,不知天高地厚,成天做夢去打職業(yè)。作為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份子,余步拉著班里的幾個同學組隊參加校賽。
其中,周文嘉是隊內的打野選手。
而今天,是周文嘉命運就此改變的一天。
大學期間,周文嘉和班長江超一個寢室。身為班長,理應維系一班同學間的關系,可他在班里人緣卻極其不好,跟同學不熟絡,卻跟輔導員走得很近。
這天的情況,余步還記得一些。
白天的時候,輔導員向班長下達指示:大學臨近畢業(yè),還有最后一年,指揮同學把時間花在考研、實習這樣有意義的事情上,少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大學三年來,他跟周文嘉一直不怎么對付,小摩擦小沖突不斷。輔導員的話給了他向周文嘉開腔的由頭。
那幾天周文嘉的心情一直不明原因地不好,整體悶在寢室里打排位。
那幾天上分運又不佳,心情越打越差。班長平日里光琢磨怎么拍老師馬屁,老師的心思把握得如此精準,卻覺察不到近在咫尺的室友的情緒波動。
江超挑了個拱火的壞日子。
等到游戲開始,周文嘉操縱著自己的招牌英雄“虛空掠奪者”卡茲克準備開野,沒想到對方打野“酒桶”一級就帶著下路雙人組來入侵野區(qū)。
老打野的嗅覺和經(jīng)驗讓他逃過一劫,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打出閃現(xiàn)。本來想借游戲消消火,沒想到游戲讓他血壓繼續(xù)升高。
偏偏就是這時候,班長自鳴得意地認為時機已到。摸到周文嘉身后,陰陽怪氣地要求他少做沒有意義的事情,立刻關閉游戲,要不然就通知輔導員過來。
周文嘉怒上心頭,轉頭與江超爭辯。
沒想到鼠標卻因此誤操作,不可一世的虛空狩獵者卡茲克居然被三狼群毆致死。
黑白的屏幕徹底點燃了周文嘉的怒火,偏偏班長補上一句“又菜又愛玩”。
幸好其他兩個室友察覺到氣氛不對,及時勸架。要是拳頭落到班長身上,往小了說,周文嘉免得背下處分;往大了說,影響拿學位證。
從大一起,班長江超在學校找到輔導員做靠山,哪怕別人與他關系不好,跟他說話都是客客氣氣。周文嘉沒砸下的一拳嚇住了他,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兩人僵持期間,附近寢室的同學聽到動靜也紛紛聞聲而至。
想到接下來會發(fā)生的情況,余步加快腳步。
寢室之間不過幾步遠,倆人頃刻便到。
趕到時,兩人被勸架的同學拉開到寢室的不同角落,可倆人三年多的積怨一朝爆發(fā),即便嘴上沒有不干不凈,仍是滿眼怒火地瞪著對方。
勸架的哥們稍一松懈,周文嘉三步化作兩步?jīng)_上去,怕是真要位移上去把江超當野怪刷了。
先前班長嘴里還在不干不凈,隨著兩人距離迅速拉近,拉近到周文嘉的射程內,他立刻閉嘴了。
余步?jīng)_上去拉住周文嘉,想到上一世,在周文嘉耳邊反復說同一句話:“什么話都別說,什么話都別說……”
可人在氣頭上,真是連朋友的話都聽不進。周文嘉說出一句沒由來的氣話,這句話并不臟、也不重,興許等他冷靜下來,自己都會笑話。
周文嘉說:“有種跟我SOLO。”
在一旁,余步緊緊拉住周文嘉的雙手一下子泄勁了,他在心中長嘆一口氣:周文嘉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周文嘉終日泡在召喚師峽谷,性子直,以為矛盾能靠游戲解決。
而余步重生前有幾年工作經(jīng)驗,見過不少班長這樣的人。
大學期間跟著老師干活,比同齡人更早接觸社會。做事總是彎彎繞繞的,像周文嘉腦子一熱做出的提議,他理應不會接受。余步上一世是這樣想的,吳智申也是這樣想的,在場的所有的都是這么想的。
可班長何許人也,先是一愣。在這愣神的工夫里,已然思考完畢,惡由心生,歹毒的主意涌上心頭。
他接受了周文嘉的提議。
“可以是可以,但我承認我打不過你。我朋友替我打,怎么樣?”
常年徘徊在電一鉆石分段,周文嘉總是對自己的實力盲目自信。
他如班長所料般上鉤,他自負地說:“誰來都一樣。”
寢室里,勸架的同學們都清楚周文嘉的水平,對他的實力有數(shù)。于是半開玩笑地提示他:“你是玩打野的,怎么跟他SOLO?比刷野速度嗎?”
“……”周文嘉后知后覺。
班長江超可不管這樣,他一聽周文嘉接受對局,像盤旋接近獵物的毒蛇一樣,在最后一刻方才亮出獠牙:“有個條件哈,輸了的話,大學最后一年就好好努力,別再玩游戲了哈。”
事發(fā)緊急,別無他法。
“讓我來!”
余步一手搭在周文嘉肩膀上,三步上前,快過周文嘉的思考速度。
一時間眾目睽睽,泉水里掛機的卡茲克也疑惑地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