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羨沒說話，冷眼看了池茉幾秒，蹙眉，輕推她一下，意思要她坐好，忽然伸手打開了她那邊的車窗。

初冬的冷風灌進來，池茉被吹得屏息，一時蒙了。

頓了頓，她重新看向周羨，雖然沒有說話，可他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池茉領會到周羨在嫌棄她身上的火鍋味。

“不知道你今天要來找我，剛剛和幾個朋友吃了頓火鍋。”池茉笑笑，故意云淡清風的語氣，“慶祝我晉升獨舞。”

周羨一瞥。

這還是第一次，她主動提及自己在南芭的近況。

車啟動，刮進來的風更涼了幾分。

對上池茉彎彎的笑眼，周羨依然漫不經心的語氣，“恭喜。”

“謝謝周老師。”池茉伸手攀附著周羨肩膀，幾分得意：“我是南芭第一個來了半年不到就晉升的演員。”

他淡淡“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目光也不在看她。

池茉還沒來得及收斂的笑容突兀地僵在嘴角，坐直，微微蜷縮雙肩，“可以關上窗戶嗎，我好冷。”

正說著，池茉背過去打了一個噴嚏。

周羨終于把車窗關上，又把他座位一側的外套一拽扔給池茉。

池茉愣了一下，會意之后便將大衣裹在自己身上，半張臉都埋進大衣里。

淡淡冷杉香氣撲進鼻息，池茉下意識深深呼吸，大衣內里還殘存著他體溫的余熱。

車開至青杉悅。

原以為進了房間就暖和了，池茉進門同時便脫下周羨的外套，卻被房間的溫度冷得嚇了一跳，“是…沒開暖氣嗎？”

池茉怔然看著周羨。就算他最近不住這里也一直都有傭人在，屋里的溫度低得和外面相差無幾，周羨卻毫無反應，難道是他特意吩咐的？

周羨回頭看了看于恒，“打開暖氣。”目光看向黑色木飾墻中央黑磚砌的壁爐，頓了一下又說，“把壁爐燒起來。”

池茉進來之后便上了二樓，她冷得不行要先去洗個熱水澡。

不一會兒，壁爐燒起來，屋子里徒增許多暖融融的氛圍。

周羨兩手臂橫搭在沙發背，倚在沙發上，雙唇繃成一條直線。

于恒走過來，“周老師，池小姐以前的比賽視頻我都一并打包發到您的郵箱了。”

“知道了，回去吧。”

于恒點頭，剛轉身，又想起什么，“胡醫生特意叮囑，您最近千萬不要再碰酒……”

周羨重重一嘆，目光含霜，“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

偌大的別墅客廳陷入一片闃寂，只有壁爐里木頭燃燒發出“噼噼啪啪”的細碎爆裂聲。

周羨點了支煙，再打開手機郵箱，最新一封郵件里一共有七八個視頻，是池茉十二歲到十六歲所有國際比賽的參賽作品。他點開第一個視頻芭蕾變奏《艾斯米達拉》，還是孩童模樣的小姑娘一舉一動已然極具張力靈動，動作和節奏都特別穩。

他依次點開，直到最后一個視頻，十六歲的池茉亭亭玉立，舞姿比起四年前更成熟，且帶入了自己對角色音樂的理解，狀態和表現力堪稱完美，國際金獎得主并非徒有虛名。

他的慣有思維以為嬌生慣養的池茉是個不能吃苦的公主，從小被溺愛慣壞了，喜歡跳舞池遠發便動用財權把女兒送去國外知名芭蕾舞校，得到最貴的待遇，獲獎和成績同理可得，曾經從沒有想過池茉自身具備實力。

手里的煙將要燃盡，周羨正準備滅了，來了個電話，楚廷堃打來的。

楚廷堃：“沒想到啊周羨老師，你看人還是挺準的。我得為我之前的魯莽言語跟你道個歉。池家大小姐當真不是花瓶，是我小看她了。”

周羨輕蹙眉：“把話說清楚。”

楚廷堃：“你們家小茉莉上熱搜了，你不知道？她頂替首席那場首的片段被有心人挖出來放到微博上，轉發的人特別多，莫名就上熱搜了。這姑娘被你放在南芭發展，是不是有點兒可惜了？光憑這張臉就妥妥可以站C位，外行人看這舞姿也夠不錯。視頻我發你微信了，你得空兒看看。”

電話掛斷，周羨打開微信。

視頻只有不到三分鐘，是《吉賽爾》第二幕中吉賽爾變為鬼魂后的一段獨舞，一襲白紗的池茉翩翩起舞，瘋狂的跳躍和旋轉，身體輕盈滯空感一流。

幾萬次的點擊量和十幾萬次的點贊量將南芭推上熱搜——#南芭仙女#，#南芭絕了#頻頻被轉，熱搜里卻只字沒有池茉的名字。

看完只有一個感受，殘酷也可以美到極致。

***

池茉沒有在浴缸里泡太久，等身上暖和過來之后就爬起來，換上浴袍又吹干了頭發。

她走下樓，聽見壁爐燃燒的聲音，周羨正坐在沙發中間，抬眸看她。

大廳里一面落地窗被窗簾完全覆蓋，只有沙發上的房頂開著散光燈，其余的燈都滅著。

壁爐的火光明亮卻并不刺眼，火光是一種向既定方向放射的能量，猛烈地投射溫暖，在壁爐里充滿活力地彈跳著，映襯在周羨平靜的臉上。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朝氣。

“這里的壁爐真的能燒起來啊。”池茉明顯覺得樓下暖和得多，便脫了睡衣的上衣外套，坐到周羨旁邊。

她已經適應了這里的高級黑色風格，或者說適應了周羨的脾氣喜好。

“池茉。”

“嗯？”

“你為什么喜歡芭蕾？”

池茉一臉意外，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周羨。

她長了一雙格外純然的眼睛，其間有粼粼微光，讓人想起林間的青藍天色，靈氣十足的小動物，總之都是些讓人不設防的東西。

“因為我媽媽是芭蕾舞演員，所以我是被迫開始練芭蕾的，期間的過程又苦又累，真的不太美好，所以坦白講，對芭蕾談不上喜歡。只不過我從小就被按頭學，已經變成深入骨髓的一種堅持。”

“你在南芭還習慣嗎？”

“早就習慣了。”池茉一時來了興致，她其實早就想和周羨說了，只不過因為她覺得周羨會對此無趣所以才一直什么都沒說。

“南芭的老師對我很好，我也交到了新朋友，每天練舞的日子特別充實。”

周羨看見壁爐里映出的火光在她黑而幽深的瞳孔里跳動，有活力極了。

再也不是初到他家那只唯唯諾諾的小蝴蝶。